入夜,亭长严运波带着一众胥吏回府,清点征缴上来的税银。
今日一共征缴了十户,若单论银子和米粮,三成还是不够,大致估算一下,两成倒也差不多。
一名胥吏道:“老爷,咱们还抓了些鸡鸭,要不把它们折价一并算进去。”
“算进去作甚?”严运波摇头道,“明日把这鸡鸭宰了,算作对你等犒赏。”
胥吏连连谢恩,转而面露难色:“老爷,这几户人家都搜到底了,这差事怕是交不上了。”
严运波冷笑一声:“见了底?你是不知道这些恶民的手段,当初我跟着县丞去征赋,村口的老郑家也是被搜到了底,就连县丞大人都说搜不出粮食了,
可我就不信这个邪,第二天又去搜了一遍,在他们家窗根下面,又挖出两坛子稻谷。”
胥吏一怔:“老爷,埋在地底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严运波笑道:“莫说藏在地底下,就是藏到十八层地府,我也照样能给他挖出来,莫要小看了这群恶民,他们心机深,手段多,为了填饱自己那点肚皮,什么伎俩都用的出来,
明天天不亮,我带你们再走一趟,且让你们看看,他们肯定还有粮食下锅,尤其那些家里有孩子的,肯定还藏着一口吃食!”
另一名胥吏道:“去老吴家的时候,我把他家孩子手里一碗湖湖抢下来了,他们家老太太上来跟我撕扯,我还真有一点害怕。”
“怕什么!”严运波喝一声道,“没听知县大人说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在为神君办事,还怕这几个恶民作甚?
征赋必须颗粒归仓,一粒一毫都不能含湖,若是没胆量下狠手,你还凭什么吃这份皇粮?难不成指望这群恶民自己长出良心么?
这些恶民除了自己肚皮,心里还能装得下谁?他们知道什么是社稷之重?他们知道什么叫神君之恩?你们日后想端住饭碗,且得好好学学其中的道理!”
话音落地,半响无人应答,严运波一皱眉:“我说的话,你们都听进去了么?”
他一回头,却见身后只有一名胥吏站着,余下的五个人都在地上躺着。
这,这是出了什么事?
没等他醒过神来,唯一站着的那名胥吏倒下了,白花花的脑髓洒了一地。
亭长严运波一声惨叫,撒腿就跑,跑了两步,脚下忽然松劲,一头栽在了地上,吃了满嘴淤泥。
他脚筋被挑了。
宁勇伟有杀道八品修为,拾掇这几个胥吏不费吹灰之力。
但拾掇这位亭长,他准备下点功夫。
腿上的剧痛袭来,严运波嘶声惨叫,宁勇伟捡起一坨烂泥,塞进了亭长的嘴里。
“亭长老爷,给神君尽忠的时候到了!”宁勇伟先在他肚子上开个口子,抓起一把泥沙,塞了进去,“这叫颗粒归仓!”
严运波奋力挣扎,宁勇伟把他手脚筋一并挑断,一根不留,这手段还有讲究:“这叫一视同仁。”
接下来,宁勇伟开始一刀一刀片肉:“这叫寸土必争。”
拾掇了半个时辰,内脏洒落一地,脑浆四下流淌,宁勇伟笑道:“亭长老爷,肝脑涂地,功德圆满了。”
姜胜群从乱草从中走了出来,见宁勇伟正在摘犄角,且皱起眉道:“你既是为了罪业,为什么不让他们死的痛快些?”
宁勇伟拿起亭长的犄角,五寸多长。
“马长史说,罪业过了两寸便是恶人,这厮的罪业过了五寸,让他痛快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沉书良道:“他也就是听命行事,这事情说到根上,也不怪他。”
宁勇伟道:“朝廷让加赋一成,他们非要加三成,这却不怪他们?”
沉书良道:“你也听到了,是知县让他们加了三成的税。”
“知县让加三成,他们就加三成,知县明天要他们一条命,他们还真把性命舍出来么?”
姜胜群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他们吃的是官粮,听命行事是他们的本分。”
宁勇伟眼睛一颤:“他们尽了本分,就把别人往死路上逼迫?孩子手里的半块饼子都不放过?为了这口官粮,人味都不要了么?”
沉书良叹道:“你没做过官,你不知道这里的难处。”
“你遇到过难处?”宁勇伟笑了,“你且跟我说说什么叫难处?”
沉书良道:“昔日我从八品升到七品,浑身痛如刀割,只在家里休养了五日,五日之间,汤药针石用过无数,五日过后,身躯绵软无力,走路尚且艰难,却还要到神眼阁办差,这就是为官的难处,
吾儿入品之时,整整一日,水米不进,我只在他身旁照看了半个时辰,恰逢神机眼有所感应,我立刻去了神眼阁,这份难处又有谁能知晓?
我办差做事兢兢业业,从没有半分马虎,可纵使如此,按神机司的规矩,我也只能做一辈子校尉,神眼匠人世代如此,这份难处,又有谁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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