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女子像蝴蝶一样,拖着长裙,拽着胳膊上的丝纱,扭着凹凸有致的身体迈出高高的门槛,伸出纤纤玉手准备挽住代前锋的胳膊,代前锋大手一挥,躲开了女子。
代前锋没有兴趣逛妓院,虽然他喜欢女人,也不迷乱自我。此时,没有退路,既然来了就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代前锋踏进了香气扑鼻的妓院。
楼上栏杆前传来几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她们手里捏着一方丝巾,从上往下甩着,丝巾细柔飘逸;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把小扇子,媚眼如丝。
看着身边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代前锋后悔了,刚才还不如去那家酒馆坐坐,去那儿他又怕喝酒,下山之前,姚訾顺嘱咐他不要沾酒。
楼上几个女子偷偷瞄着代前锋,她们用扇子遮住嘴,轻挑眉梢,嘴里娇怯怯地喊着:“吆,这么大个子,看岁数也不是愣头青,怎么?到俺们这儿还变得拘谨了,是装的吗?”
她们身后是一间间屋子,屋子门口珠帘闪烁,一串串挂珠在她们的脚步声里、笑声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音符。
“客官,看您是生人呀,您是第一次光顾俺的店吗?您是走错地方了吗?还是找谁?”一个年岁大的女人出现在楼梯上。
看着一步一步从楼梯上扭下来的女人,代前锋皱皱眉头,找谁?他哪儿知道找谁?
这个女人就是这家妓院的老板。她身上穿着绸子彩衣,黑绿色夹裙,胳膊上挽着八尺丝纱;高挽着的稀薄髽髻上摞着几层鲜花,还有多彩缀饰遮挡着她光秃秃的额头;手指上戴着很大的金镶玉戒指,手腕上戴着咣里咣当的金手镯,金光闪闪;红色的耳坠荡在她耷拉着的双腮上,随着她的脚步摇曳。
女人瞪着一双老狐狸眼打量着代前锋。
“您从哪儿来?看您风尘仆仆,走了不少路吧?”
代前锋一愣,心里想:这个女人不简单,一打眼就看出他不是本镇的人;她的眼珠子像一个铁耙子,她想耧什么?
她是在耧钱,这是妓院的常例,客人如果没带钱闯进院子,就会被乱棍打出去。
代前锋踱着脚步躲避着女人直勾勾的眼神,这双老奸巨猾的眼睛仿佛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光了,他满脸臊得慌;这双眼睛又像刀子一样锋利,刮完了他赤裸裸的身体,还要削他的骨头,真的很难受。
以前在蟠龙山时,听其他逛妓院回来的兄弟说,很美,他没感觉美,他感觉到了不自在,满身刺挠,他想挠挠前胸,他的手伸进了胸前的衣襟里面,触到了手枪,他用手握了握枪柄又放下了。
女人发现代前锋的手在胸口窝摸来摸去,那里面鼓鼓囊囊,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以为代前锋身上揣着钱,还不少。她嘴里的话也温柔了不少:“客官,您需要哪个姑娘伺候?俺这儿姑娘一个个都貌美如花,随您挑选……”
代前锋木然地抬起头,眼睛穿过楼栏杆旁边的那堆女子,她们身后的一个珠帘向一旁撩起,露出一个俏丽女子的脸,这张脸没有朱红,没有厚厚脂粉,只一层淡淡雅雅的素装,她虚弱的身子在珠帘前一闪,一身白与紫色的装束,一脸黯然伤神。看模样细皮嫩肉,眉眼可爱,与她装扮有着天壤之别。正应了李白的诗句: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代前锋抬起胳膊,用大手指着楼上那个女子说:“就找她。”
“找她?她身上可带着孝呢,您不怕触霉头?”老女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没等代前锋回答她的话,又说:“如果,您愿意,俺也不拦着您,她进门还没给俺挣钱呢,客官请,楼上请!”
代前锋迈上了楼,直奔那个女子,女子的身子往门口一侧挪了挪,她的眉间一皱。
“莹霞,接客。”楼下老女人的声音飘到了楼上:“客人是来找你的……”
“妈妈,俺……”女人的声音小的可怜。
代前锋低垂着眼角,走近女子的门口,伸出大手撩起珠帘,一双大脚踏进了屋里。他直奔屋子中间的圆桌,圆桌上有茶碗,茶壶,他渴了,他天黑之前从青峰山跑下来的,一路上也没有歇歇脚,口干舌燥。他一手抓起茶碗,一手抓起茶壶,他掂了掂手里抓着的茶壶,向门口喊了一嗓子:“没水了,让他们送来一壶水。”
莹霞姑娘站在门口外面不知所措。楼栏杆前的其他女人向她撇了撇嘴:“还不快去,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还假正经……哼。”然后她们又向楼下探着身子喊:“妈妈,莹霞姑娘屋里要茶……”
莹霞慢腾腾走进了屋子,她小心翼翼看了代前锋一眼,这个客官满脸心事,不像是来找乐子的。
代前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的大手握成拳头放在桌子上,他的脑子想着:是谁在跟踪他?跟踪了多久?是鬼子吗?
“客官,您的茶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莹霞的眼角顺着声音瞄过去,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珠帘外面,往脸上看,眉清目秀,分明是女扮男装,莹霞心里慌乱了片刻,她挪挪脚丫给来人让出一条路,身体靠门口一侧漠然地站着,好像眼前的人与事儿都与她无关。
代前锋向门口撩了一眼,嘴里不耐烦地说:“还不进来,这茶壶里没有一滴水,你们是怎么招待客人的?”
女子手里抓着大铁壶踏进了屋间,她转身把两扇薄薄的门带上,扭脸看了一眼莹霞姑娘,她径直走向代前锋。
她左手抓起桌上茶壶盖,右手抓着大铁壶,把大铁壶长长的嘴压在茶壶口上,她的眼角斜着代前锋,嘴里不阴不阳地说:“代当家的,您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代前锋“腾”从凳子上站起身,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窝。
“代当家的,姚叔叔知道您逛妓院吗?”
听到对方嘴里提起姚字,代前锋一激灵,他的手从怀里抽了出来,把一双大眼睛落在眼前人的脸上,眼前站着一个俊秀的小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张小脸似乎在哪儿见过,好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
莹霞被眼前两个人的行为吓了一跳,很快她冷静了下来,继续沉默不语。
“吆,代当家的,您贵人多忘事,许家的孙小姐你可记得?”
来人正是许连姣,今儿许连姣也想去苗家看看,听说苗太太病了,病得很严重,走到狮子桥,她遇到了代前锋。
许连姣来青峰镇之前就知道代前锋在青峰山,他把蟠龙山的黛寨留给了罗一品和她的大哥许连成,他跟随在姚訾顺左右。
许连姣曾多次想上青峰山见见代前锋,地下党组织有纪律,没有特殊情况她不能随便离开青峰镇,她只能把相思藏在心里。
“你?!”代前锋的记忆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大车店,在那个雨天,他从鬼子手里救下了这个女孩,还把一件长衫披在这个女孩的身上;第二次见到女孩,是他与姚訾顺去许家码头拜见万瑞姝,当时她也是女扮男装,俊秀的脸上挂着调皮与可爱,当时这双眼睛在他脸上投下一束让他心慌意乱的光。
此时,这个女孩就在眼前,用一双漂亮又带点嘲笑的眼神看着他,让他羞愧难当。
“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代前锋结巴了。
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小女孩眼前如此怯懦?凭什么与她解释?想到这儿,代前锋一梗脖子,声音硬气:“怎么?俺就到这儿找乐子,你一个(女孩子)……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一听代前锋这么说,许连姣生气了,她把手里的水壶往地上一扔,扭身窜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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