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挟风奔涌流云,掣电踏雨飞升,千年往事随潮去,百里守约故人行,可怜天正寒。兵戈渡江自没,幽魂无影沉塘,谦和少年今日老,神驰秦汉梦隋唐,画扇旧悲凉。
却说邓宗弼两个带领人马夜袭盐山寨,却好被朱慷等人大杀一回,又被那半山中炮位把人马打散,只剩了七八百人马。当时那邓宗弼道:“仁兄不听我言语,非要去劫寨,现在如何?”辛从忠漠然无语,忽的抽出腰间一物道:“兄真个不知,这里还有一物报功。”宗弼细细看时,原来正是那王大寿的头颅!从忠道:“我等却装作那强贼厉害,把兵马全数厮扑,我等人马折损也是常理。这里却有头颅能将功抵罪,却不是好!”宗弼有些惊讶,道:“不知那官家可听我等话否?”从忠道:“自然有人替我二人遮拦。”宗弼觉有理,同辛从忠用心守备,缓缓退走,要回那梁山泊去。
再说那朱慷、邓天保、王飞豹三个收军回来,于路不见了王大寿;朱慷道:“大寿叔父那里去了?”正在犹疑,身边一个头目道:“铁枪王头领……在那官军来打时,与一个手持蛇矛的,打了数合,被他一矛戳死了!”天保大惊,叫道:“啊呀!”只见四肢不举,还未知五脏如何。朱慷两个急急忙忙救醒邓天保,那天保哭叫道:“当时我同大寿兄弟,并那施威、杨烈几个好汉情投意合,来此盐山安身立命,恁地如此结局!四个初结义人,但剩我一个了!”朱、王二个见了王大寿本来的好处,也是悲从中来,三个哭了一回,四周小喽啰无不悲痛,当时朱慷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寿叔父为这盐山寨也算是捐躯了。不知何处去寻他尸首。”便令王飞豹把原有人马一同带回山去,自下山检看,那盐山寨口遍地死尸,两个找了一回,方才寻得大寿尸骸,天保看了大寿无头尸首被马乱踏,浑身伤痕,溅血四处,不禁又是潸然泪下,道:“寻得他头颅也好。”朱慷道:“小侄却没甚么办法,也许吃那官军带走了,若是要报仇,还不如替他斩了那贼,就把首级祭奠,也是正理。”天保道:“贤侄说得有理,便是如何败那官军?”朱慷道:“却是本寨能战之将太少,算上几位叔父,也只得四五人。虽然有许多粮食储备,设备也算是丰足,却少了杀敌的勇将。”天保道:“也是,却那里去寻几个好汉来?”朱慷笑道:“叔父恁地忘了那梁山上,设立甚么招贤堂否?四处英杰悉来汇聚,却不是好!”天保道:“如今都以那官军为英雄,何曾瞧得起我等!”朱慷听了,道:“叔父所言乃是正与邪;你看那张嵇仲未免是坏人,那陈希真却真个恶毒,听说那厮打破了兖州城,曾下令屠城,又把那孙立叔父剐了!说来毛骨悚然,却更听了愤恨!我想那官军里也有不服的,否则怎地愿意来降我山寨?”天保听了,觉得有理,当时两个收拾了大寿尸骸,带回山寨上去,用香木刻了头颅,焚香祭拜,几个头领哭了一回,便选了吉日下葬。几个头领都来忠义堂上商议事务,朱慷道:“这官军夜袭,却是小侄大意之故,从来不曾料到那厮们来!还请诸位恕罪。”当时几个头领杀牛宰马,排下宴席:一是祭奠王大寿,一是商议事务。朱慷道:“那官军吃了如此一跌,想必不再来也。只是仍然要用心备御。”众人称是,朱慷便与何祈、墨足商议,在那盐山寨半山中树木少处,向阳山坡上建立两座炮台机关,做那盐山寨上辅翼,与那原有炮台一般,都安上那新制的弩铳,端的英勇威风!那三座关隘,墨足等也殷勤修理,从此盐山寨焕发新面貌,不输那昔日梁山本寨,诸好汉都有不世功劳,不必细表。
却回说那梁山泊被破,张叔夜等诸位雷部将领只得获一百单七人踪迹,三十五人已然被擒,只缺了渠魁宋江。当时叔夜等人那里不寻遍,也无宋江痕迹。这宋江端的何处去了?原来在那日鲁智深杀出抵敌官军,回寨疯死之后,宋江同吴用入内室去了,两个对坐商议,那宋江垂泪道:“如此大业怎好?”吴用默默无言,只是冷笑。宋江喟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此命还需与众位兄弟同生同死!”说罢,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吴用急道:“兄长休要如此,梁山毕竟也须有些骨血存留!”宋江停步返身,道:“却是如何?莫非是那梁山还有后继么?”吴用道:“正是如此。我晓得我等兄弟,便有后人的也不少。”宋江急前看时,吴用早已开列了一张名单:
关胜之子关铜,年已二十二岁;朱仝之子朱慷,年十九岁;阮小二之子阮凉,年二十一岁……
宋江看了,道:“还有许多兄弟也有子侄,怎地只有这几个?”吴用道:“兄长真个糊涂一时。这几子却是能替我等报仇雪恨的,其余侄儿都还年少,因此不写。却还要说了怎生安排这几人。朱慷贤侄现在盐山同邓天保、王大寿等人一起,关铜、阮凉二个还在本寨,小弟意欲他们分头赴盐山去。”宋江道:“却是如此。不知日后还有怎样故事……”又道:“我等如今却难看到了!”言罢,声随泪下。吴用道:“我却还有生全兄长的法门。”宋江道:“是何法门?”吴用道:“我早已同诸位兄弟说定,舍身保住哥哥。”宋江大惊,拍案道:“我岂是这样一个背义贼人!我便想好,死也死在此处,同兄弟们一道!”吴用跺起脚来,道:“此时不是逞义气处!兄长名字天下好汉都闻,山东河北有名一个及时雨!脱身出去也好号召有义气之人替我等报仇!”宋江道:“怎肯舍了军师!”吴用微微笑道:“哥哥还是糊涂一时。听朱仝兄弟讲那盐山寨中多有英杰,谅小弟一个算得甚么!哥哥一生忠义岂不给小弟忠义机会,更加小弟自思只会用些阴谋,害的卢员外等许多兄弟倾家荡产、那安乐村、濮州、曹州许多城池村落遭受屠戮!今日正好恕罪!”宋江心惊,但看吴用转身便出了那内室,便到关上去了,只留他一个在彼。宋江长叹道:“既然诸兄弟如此志诚,我也只好从命了也!”也随着出了那内室去,吴用却唤背后一个自家亲信的头目过来,吩咐许久。那头目自去了,吴用也到关上去备御官军。那头目却回来,道:“宋江哥哥且来看如何。”宋江随那头目去了,却到后泊上来,看那后泊左近处,有条水道。那小头目道:“这却是军师吩咐小人所寻找之处。”宋江看了,却是一派茫茫,不知通往何处。那头目拖过一条扁舟来,道:“还请哥哥速行。”宋江依了,道:“感承贤弟,不知贤弟唤作甚么?”那小头目道:“小人姓史,名脱,自小是小贼出身,也颇晓得些探报机密,那走报机密头领们见我伶俐,教会我些许技能。”宋江看那史脱时,正是:
张眼探报八面珑,恰似九尾显神通。
腰间铁钩藏威风,七尺身量如蚤形。
当时宋江道:“好一个好汉!”便随了史脱迈上那扁舟去,史脱安顿了宋江,便掣出一条桨来,将船入水,离了水泊。当时宋江道:“莫不去盐山?”史脱道:“奉了军师哥哥将令,正是去盐山,着小人护从哥哥。”划船沿河道走了许久,到得一个集镇,史脱下船,把船靠了,同宋江一道上岸来,道:“如今且改扮了好走。”宋江称是,当时史脱取出假面来,道:“听闻那张叔夜已在四周布设人马,追缴逃贼,如今却好无人认出。”宋江有些忧虑,道:“如今不知我那梁山如何了也。”史脱道:“哥哥如今却好先去盐山整顿人马,到时再回来也不迟。军师哥哥自有调度。”宋江只得依了,两个厮傍着走了一阵,到得一处渡口,史脱看那四周烟水茫茫,一片混沌,真个是绝处困英雄!当时宋、史二人都有些发愁,宋江道:“如何却得度去?”史脱道:“若是有只船来便好。”忽的两个听了烟水深处有艄子响,随即摇出一条船来。史脱大喜道:“哥哥,天见我们可怜!”当时船摇至面前,史脱道:“且停了说话!”那船里出得一个后生来,道:“做甚么?”史脱道:“央你渡我们去沧州,金银随算。”那后生道:“且入来,我渡你们去。”宋江两个欢天喜地,迈步入船去了。只看那船背后,还有个后生在那里摇橹。宋江道:“难得这个人渡了我们去,到时多与他些金银。”史脱称是,当时两个在船里谈了一回,却都出去看到了何处。忽的见了两口朴刀逼到眼前,宋江大叫一声:“啊也!”却见史脱左手铁钩一转,扯住一条朴刀柄,道:“却是做甚!”宋江睁眼看时,原来正是那两个后生,各提一条朴刀,道:“把金银留下且放你们走!”史脱道:“这却是我们随身盘缠,那得与你!”两个大怒道:“你看这厮偏奸!”两口朴刀一齐砍入,却被史脱铁钩搭住,道:“休要蛮缠!”三个人在那里厮并,宋江在一边筛糠也似抖动。不移时,却见史脱一钩搭住一个后生,拽起左脚来,却把另一个后生踢下水去了,史脱喝道:“兀那狂徒,你们却得做甚么!”卸下腰间搭膊,把那个船上后生捆着,方要问话,却得水下一阵天摇地动,史脱看时,便是那个踢下水的后生在那里挣扎。史脱怒从心起,顺手绰了一条朴刀,对着那水底后生便戳,但见水下一阵红血涌起,那后生多敢是不活了。史脱弃了朴刀,便走来这个后生面前,道:“你这厮却是恁地歹,欲要害我们?”那后生惊得说不出话,史脱便把朴刀取来,架在那后生脖颈上,道:“快说你是甚人!”那后生颤颤巍巍道:“小的叫……贾忠,有个哥子……叫做贾义,都是打渔出身……却才见了好汉有些细软钱财……要害好汉,还饶了一条狗命……此地唤作夜明渡……”史脱不耐烦,喝道:“你这厮却饶不得!”就手一刀,把那贾忠也剁倒了,攒下水去。史脱自得了船桨,道:“这两个贼徒却要算我们,且杀了也好。”宋江惊魂未定,道:“却也是……”忽的记起那笋冠仙人的几句谒言来,道:“正不知是甚么意思,原来如此。”那史脱不知何事,只顾划船,宋江道:“却离盐山不远。”史脱听了,也自欢喜。两个航了一程,到得一片陆上,弃了船只,迈步便走,宋江认得路径,更加身畔藏有地图,当时两个行了数日,都不见一个游骑,顺顺当当到了盐山寨口,赵富等接上寨来厮见了,都问起事故来,宋江道:“我却也不知梁山怎么好了。”便把那吴用的机谋合盘托出。当时几个好汉也不知何为,却得了宋江脱命,也算了得一桩事,排下宴席,替宋江二人接风洗尘,不必细表。
却返回来说吴用等人如何了。原来自宋江走后,那梁山寨风声一日紧似一日,张叔夜不日统领天兵杀来,把梁山寨子打破,那卢俊义、吴用等人都就擒了,正是本书开书时所作。宋江远扬走脱,也是之后道理。却说梁山好汉也有不少后继之辈,吴用已然说过,便是朱慷等辈,还留在梁山的,一派人被设计送离,一派人受了密令,望盐山去。当时却有一小辈,取道巨野,望盐山去。却说那是何人?原来正是关胜之子,姓关,名铜,身长八尺左右,面若赤铜,三茎虎须,眼光好似朗星,虽然年纪轻,却也怀有一颗忠义之心,爱学其父,能使一口大刀,那些伙伴、头目并小喽啰都爱他这一番面貌,叫他做“小关圣”。有诗曰:豪勇能兑青龙偃,蒲东年少自傲节。
迥能照天气通神,尚拜家祖不慕仙。
那关胜到梁山时,这关铜年纪虽小,却也随军出征,及至关胜出军战云天彪时,他却在呼延灼等好汉队里,未见其父一面,后来得知那云天彪害死其父,恼恨非常,定要报仇,只是没个法门。当时梁山已破,因这关铜年纪大了,吴用使他去盐山帮助邓天保等人。当时这关铜离开梁山,走了数日,看那地图时,正是巨野县。关铜道:“离那盐山不远了,只是不知诸位叔父如何了。”正思歇息一阵,忽的见了眼前有一座庙宇,道:“这里却怪,怎地还有座庙?”便走近前看了,里面隐隐檀香味道,那庙里也不供奉别人,正是那义勇武安王关羽!当时关铜惊讶,道:“吾祖之神像怎地在此?”望里走了两步,却更骇极:那关羽神像身后转出一人,身着黑衣,手提大刀,见了自家,更不答话,挥刀便砍。关铜急忙招架,掣出腰间一口刀来,旋转脚步,上前厮杀。只见那黑衣人手中大刀好似无影,上砍下斫,恰似太湖神龙兴风,瀚海狂蛟作浪。关铜战了十数个回合,有些酸软,却忽的思量自家刀法,便迈步直进,攻取那人。谁知那人不抵不格,忽的收了刀,道:“孺子可教。”便就手取了那供盘上一颗仙桃来,掷在地上,大喝一声,关铜只觉得身畔香气弥漫,双眼一闭,再睁开时,自家居然到了一处地方:眼前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约有数百株桃树,当时关铜大惊,道:“兀那黑袍汉子,你却在何处?”忽的背后好似有狂风袭来,关铜侧身一闪,一口大刀恰恰劈过,关铜转身,方要抽出刀来抵挡时,那人道:“你且注意着,此刀法唤作“移星”。”关铜道:“却有何用?”那人道:“此法用于降武。”关铜不解,道:“却还有甚么?”那汉把刀演了一回,道:“此法唤作“破魔”。”关铜道:“这刀法却还有何用?”那人道:“你不见那法像是三花盖顶么?只是有些不同。”说罢,左手提起刀来,道:“此是最猛之术,唤作“破雳”,闲时不可乱用。”又道:“你本是天外之人,此日到此报仇。故我教你数招,日后可用。”关铜不解,但见那人背过身去,念起一句谒言道:“天勇有后,其心威绝,卷袭千军,归来旧山。”关铜听了,略有不解,正要发言,忽的那人好似飘飞柳絮一般,霎时消失,不见踪迹,关铜大惊,又是一阵天摇地动,有分教:后星来聚成巧话,一念动天激出魔。毕竟这关铜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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