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酷暑,周老太躺在床上,热得心烦。房间没空调,只有电扇,电扇的翅膀上已经粘了几年的灰尘。大媳妇从昨天中午给她一碗粥后就没来管她,好像只要死不了就行。粥还剩半碗,已经馊了。
老太头昏脑涨,不知是不是血压高了,也记不得今天的降压药吃了没有。她颤巍巍爬起,把床边桌子上的降压药吃了,感觉好过点了。想起几个子女的不孝,气又上来了。肚子饿了,床边破桌上只有半碗馊粥。
她不能忍受了,想实施早就想做的计划,到外面去抖落媳妇的不孝,不怕他们报复,当场死给他们看也无所谓。
她要报复,出气。
她不服。早年,丈夫可是村主任,把厂子给了大儿子,还有这别墅。大媳妇当时是高攀,她还不要这个媳妇呢,可大儿子硬是要,媳妇一家上门来求,想不到现在老来,媳妇家人全是另一副面孔。小儿子周志栋倒对她不错,有钱,可怎么出国了就不回。女儿怪老娘从小重男轻女,说她没得到家里多少好处。周老太现在里外不是人,老来凄凉,想想,还不如早点死。86岁也活够了。
她拖着粗得像大象腿一般的双腿,朝门外走,走出几步,扶着墙歇歇。好不容易拖到门口,反正也走不动了,就在地上爬。一半是装的。
小区的水泥路面热得发烫,还很硬,老太很不舒服。但为了出气,她能忍受。
她想坐在阴头里,但看到有人过来,就保持趴在热辣的太阳下的姿势。
来人就问,哎哟老奶奶,你怎么啦?
有认识的,说这不是周家婆婆,怎么趴地上了?哪儿不舒服吗?
周老太身子伏地,脸冲上看人,那个姿势极尽卑微,哪像当年的村书记之妻。此一时彼一时,形同霄壤。从云空掉下直接趴地了。
她说:“我哪儿都不舒服,从身子到心。”她指指自己正压着地面的心口,喘口气接着说,“没天理,没人性,老来没人管。大儿子大媳妇的别墅是我们娘老子给他们的,现在他们一家五口住着,嫌我不死,住他一小房间,没空调没热水,浴没得洗,吃口馊粥。报应啊,他们要遭报应的啊!”
人们议论,说不至于吧,现在空调装不起?饭菜供不起?虐待呀。
他们问为什么在地上?摔了?
老太说:“我爬出家的,两条腿,你们看看,你们捏捏。”自己一捏,果然瘪进去一个洞。
大家看了更加同情,哭的心都有。
都说别在太阳下地上了。抬她到阴凉下,有人早从家里拿出凳子让她坐下。
她又张开嘴巴,满口无牙,说不能吃东西了,家里没人管,巴不得她饿死。
这一口空瘪的嘴是铁证如山的事实,人们简直义愤填膺了。
有人通知了周志元妻子,她从麻将桌上匆匆赶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关切,并慈爱地笑,说:“妈,怎么啦,哪儿不舒服,我来叫车上医院。”
老太说:“别在众人面前装善,你什么时候管我死活?我不活了,死也要揭穿你!”
有人说,是要上医院的,这腿都这个样子了。
有人说,年纪大就不看牙了?至少也装几颗假牙让吃东西,否则还不如死死掉。
人们道路以目,鄙夷的目光。
大媳妇已经羞得满脸通红,说不是那样的,别光听她的。说小儿子不管女儿不管,就只有我和我男人管。
总有人与大媳妇关系好、且又是不讲原则的小市民,便替大媳妇说话,说平时看到对老人不错,最近情况特殊。
老太不知哪来的力气,“呸”地朝帮腔人吐了一口。说特殊个屁,你是谁,去过我家吗?
老太双目都喷出火了。
人们就暗暗想:这老太也不是好惹的。
别多管了,火上浇油,烧出人命岂不是寻事?大家便逐渐散去。
大媳妇说:“娘,你回家吧,你也闹够了。”
老太说:“不关你,我死在这算了。我这日子有什么过头。”
大媳妇说:“好好好,你不理我,我让你儿子孙子来。你让我难看算了,他们不是你的儿子孙子?何必!”
然后放大声量说:“别说我不管你呀。”
这一切,全被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看在眼里。他们假装在交谈,倾听着背后的一举一动。他们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疫情期间,这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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