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老婆赶到医院,张主任接待,听到说人得救了,说谢天谢地;说是一条小腿没了,便大哭,说今后可怎么过,成残废人了。
张主任说,好在救得及时,命才保住,医生说再晚一点就危险了。
王建老婆问哪儿出的事,对方呢?
张主任说没有对方,他一人的事。
王建老婆说不是车祸吗?
张主任说,不是车祸,是他想不开,走绝路的。
王建老婆一听脸色显得难看,气忿、埋怨,还有疑惑。就问,为了什么事?
张主任说:“事情是这样的。去年王建说发明了一个专利,解决了铝合金电缆的一个很大的技术问题,上报了专利,公司还奖励他100万。可最近公司收到诉状,有公司起诉我们,说我们侵犯他们专利,要赔6000多万,其实不光是这6000多万,还有我们公司的名誉损失呢,还不知值多少千万呢,公司面临倒闭,几百员工面临失业,王建可能压力大,想不开,到山上跳了下来。正好公司的人昨天晚上要找他谈事情,打他电话,通了又没人接,打了好几个,联想到最近他情绪不佳,担心他想不开,就报告公司领导,公司领导让公安查他手机和车子,发现行踪,他一个人开到山上,就叫了救护车赶来,在山坡上找到他了,人是救下了。”
这是按尤董交待的意思说的,听起来没问题。王建老婆听了说,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汇报尤董,似乎家属方面没问题了。尤董、徐进、李坤兴、江小涓四人一起商量,如何利用这件事让协会、迅通公司和社会相信这是王建个人行为,以增加和解的可能。大家决定可把这事宣扬出去,因为这能表明是王建个人所为,对不起公司走绝路了。遗书能证明一切。叮嘱李坤兴,不能把遗书给任何人。
李坤兴觉得此时五洲利用王建自杀事件洗清自己很正常,但大家只热衷于商量五洲脱困,对王建的生死与残疾不置一词,觉得有点怪怪的。可又想,企业当然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处理自己的危机,没什么错。
但徐进说的一句话让李坤兴感到很不是滋味。徐进说:“这事也能坏事变好事,他寻死就让人相信了。又不是谁逼他的。不过,外面有人说李律师昨夜去公寓找王建,还让锁匠开门了,说是五洲对王建出事有数的,意思是逼他的,我说你们别胡说,公司对王建还是宽容的,他遗书根本没讲到谁逼他,只讲自己一人的错。”
李坤兴说:“是啊,要是我昨天不去找他,他即使死了,有遗书为证,与公司一点关系没有。我一去,还让锁匠开他门,此地无银三百两,倒像是心虚了。”
徐进说:“也不能这样说,救命最要紧。”
尤董什么也没说,不说这个话题,跳过去说事了。
李坤兴就不大说话了。
商量结束,李坤兴第一个站起来径自出门。江小涓一直跟在后面,见没别人了,从后面叫一声“李律师”。
李坤兴回头,江小涓跟上,说:“刚才对你不公平,我想说,又不知讲什么。”
李坤兴说:“你不说是对的。世上的道理,说不清,无对错。站在公司的角度,徐进说的没错。”
江小涓说:“可是人命总是更重要的。”
李坤兴说:“我忘了看过的一部小说叫什么了,说是一个城市闹瘟疫了,威胁到全国安全,国家要把这个城市封了,但这个城市的人说不公平,他们要外出看病。外出看病就全国瘟疫流行了,所以只能牺牲小者成全大者。这是大智慧,伟人说的大仁政,不像我这种妇人之仁——我没有贬低妇女的意思。”
江小涓说:“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李坤兴说:“人类的生存发展过程和终极使命就是找到矛盾的平衡点,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因为世界万物就是矛盾,什么阴阳、冷暖、苦甜、民主与专制…… 调和到最佳状态是终极追求。好了,不跟说这些大话废话了,我就是个想得太多、自缚手脚的人,别听我的,以后我不会跟你说这些了,别跟我学,我要向你学习。”
“你别瞎讲。”
“真的,我发誓,是真话。”
这时李坤兴的手机响了,是张主任打来的,先问江小涓在一起吗,李坤兴说在一起的。
张主任说那太好了,你们两人别出公司大门,王建老婆说要找你们,在闹,说她了解了,是你们两人逼王建的——她瞎说,胡闹。
李坤兴就跟江小涓说了。
江小涓说:“我就要去!我跟王建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错了吗?我说过就敢承认,不敢见倒显得真是逼他的了!”
李坤兴说:“好吧,我们好话好说,不要让她觉得我们心虚。”
两人就到了大门口。一个40多岁的女人要冲进来,被保安拦着。
女人骂:“为什么不敢让我进去,把我老公逼死,逼残废,我要与你们讲理,把事情讲清楚!叫公安来我也不怕!”
保安看到李坤兴和江小涓来了,就注视他们。女人也觉得来人有来头,也不说话,看他们。
李坤兴说:“你是王建夫人吗,你是要找与王建沟通的公司人员吗,我们就是。”
女人说:“你是律师吧,我就是要找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逼王建写检查,还有公开示众?还叫他去跪在人家公司,要他赔6000万?是你们逼他自杀的,又怕了,半夜找他,私闯他的私人住宅!遗书在哪里,交给我!”
看来女人作了调查的。王建告诉她什么了吗?公寓楼的人也能说一些吧。
李坤兴说:“不是这样的。我们让王建写事情经过,没有说公开示众,说的是请公证处的人公证,这是一个必要的慎重的程序,请有公信力的第三者证明王建写的情况是自愿真实的,没受到胁迫。赔6000万的问题,是告诉他迅通公司起诉我们公司赔偿6000万,没有说要他赔6000万。我们没有逼他,只是说明这件事对公司造成的危害太严重了,简直要毁了公司,这是事实,不能说吗?昨夜是我到公寓楼找他的,正是要说今天公证的事,但联系不上他,就多想了。我们做律师的,总比一般人谨慎,宁愿谨慎过头,也不要大意,所以我让锁匠开门了,事实上这是救了他的命。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识我们的好。至于他谎报专利、侵犯别人专利的事,以后再说。他先养好身体。公司够仁至义尽了吧,还要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律师说话滴水不漏。王建妻子一时无语,但很快不服气地说:“你是律师我说不过你,无理也会说成有理。我在苏州单位也有律师,我问了,这事你说成是王建一人做的,有什么证据,怎么不能是公司让他做的,出事了又逼他一人承担?”
李坤兴说:“公司没有授意他是毫无疑问的,你可以猜测,但事实就是事实。公司也是受害者。王建从来没有说过是公司让他侵权的,他跟你说是公司让他做的了吗?”
王建妻子说:“他人都被你们逼傻了,都自杀了,还敢说真话吗?你们还有个女的,让他去人家公司跪在大门口求,你们这种话都说得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说话时看江小涓。
江小涓说话了。“我没有让他去迅通公司大门口跪,是他先说要去负荆请罪,我说不要说背上插木条,就是跪在人家公司门口,人家也不会相信是你个人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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