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第一抹晨曦从海上露出金黄色的光圈时,澳门城就有了生活的气息。
从香山县过来贩卖菜蔬的小贩担着担子、推着小车,三五成堆的早早候在了城门外面,伸长了脖子看着那扇不甚厚重的门何时打开,这类人占据了城门口的大多数,而另一些,则是进城碰运气的闲汉,农忙已过,乡里的人进城找找粗活干对贴补家用是极好的路子。
收夜香的粪车停在这些人的稍远处,拉车的驴无聊的啃着道旁的野草,浑身散发着难以言状气味的车主闷不做声的蹲在牲口旁边。
当永远没有睡醒的门吏打着哈欠用锁匙叮里当啷的解开锁链时,仿佛在清早的寒露中僵住了的人群一下就活了过来,蜂拥一样堵住了城门口,门吏搬出拒马,嚷道:“进城两文钱一个人!”
伴着城门的敞开,整座澳门城都在醒转,石板街道上吱吱嘎嘎的车轮滚滚,菜市里有了讨价还价的人声;沿街的铺子纷纷撤下了门板,勤快的小二忙着洒扫清洁,在黑夜里耷拉着没了生气的旗幡逐渐张扬起来;端着夜香罐子的妇人在家门口张望,有人等不及,就地把汤汤水水朝街边倾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屎尿味道。
大通商行的东家李直,就是在这样活力四射的晨光中,坐着马车出城的。
他坐在车厢里,心情略有不爽。
靖海商行的人昨晚上在他的大通商行门口堵了大半夜,虽然多次解释聂尘没有在里面,但靖海商行的那些个倔驴就是不走。
直到李直发怒,派出人手摆出要火拼的样子,他们才悻悻退开,纵使如此,仍然有伙计发现在街巷拐角的隐秘处,有鬼鬼祟祟的人通宵盯着不走。
事情的原委自然要弄清楚的,就在刚才,李直起床后吃早饭的时候,打探回来的消息就送到了他耳边。
“哦?黄程的儿子做人蛇买卖弄出了人命?苦主还有些来头。”
“广盛商行为报少东家被刺杀的仇,要黄程用聂尘的命来交换?”
听到这些,李直微感吃惊,但又不觉得十分意外,黄程的这个宝贝儿子一向乖戾不经,做出任何事都不出奇。
吃惊的是,聂尘在里面竟然还干了这么多事,他只是个伙计啊,居然有能力跟广盛商行发生这么多瓜葛,还敢买凶杀人,倒是没有想到。
“这小子,有点意思,有胆有识,怪不得敢向我提出赊账的要求。”李直摸着下巴,透过车子窗口的竹帘,望向城外起伏的山岭,寻思着:“但此刻已经穷途末路,黄程和陈道同都在找他,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他手心里把玩着昨天得到的木盒,盒盖翻开,福寿膏特有的浓郁香气直扑鼻腔。
深吸一口,感觉的确非同凡响,这玩意儿极有可能讨得倭国幕府将军的欢心,毕竟德川家很早以前就通过李家在大明购买乌香了。
倭人爱好真的独特,也不知道他们拿乌香去干些啥。
一盒福寿膏并不多,李直掂量掂量,心中遗憾。
“如果昨天让他把熬制方法和配方交出来就好了,不至于断了货源。”
摇摇头,这也是没奈何的事。
叹息一声,李直把盒子合上,收敛心神,这事与自己关系不大,失去了一个能与佩德罗舒畅沟通的中间人虽然可惜,但天也塌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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