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笑起来,连连摇头:扎个筏子上来?你在搞笑吗?
他指着岸上那些亡命奔逃的人,道:“沈太爷,那些人怎么办?他们可是皮岛的人。”
“墩军本就是散养在外,救无可救。”沈世魁断然道,说得天经地义:“他们早就有战死的觉悟,再说就算我们呢想救他们,也来不及啊。”
“这……”聂尘正想说话,却冷不丁听到岸上传来急促的大喊声,有人惨叫起来。
船上的水手们跟着大喊,声音里带着愤怒,似乎岸上发生了什么令人愤慨的事。
聂尘心一沉,举起镜子看去,就见到林子里树木摇晃,一队追兵蜂拥而出。
这些人穿皮甲,骑骏马,手持弓箭长刀,头顶清一色的秃子,脑后留着一根小辫,腰悬箭袋,背挎圆盾,“呜鲁鲁~”的叫唤着,像一群饥饿的豹子,破林而出。
奔走的墩军们刚到乱石堆前,一个个的在陡峭的石头上艰难走动跳跃,努力向海边,但乱石堆上根本走不快。
他们也看到了停在海上的定远号,但根本没有朝这边呼救求助的意思,大概也觉得定远号太远,指望不上吧。
听到身后马响,这些墩军们明显加快了步伐,而坠后的两个墩军,向前喊了一句什么,扭身向后,站在石堆外不走了。
前头的女眷当中有一个回头哭喊起来,其他女眷架着她,继续向前,就算跌倒了也立刻爬起来,不管不顾的继续跑。
聂尘听到的那一声惨叫,就是断后的两个墩军发出来的。
追击的后金兵,连马速都没有慢一分,就射出了一波箭。
箭矢其实不多,不过四五根,也就最前面的几个后金兵开弓拉弦,后头的人根本没有出手。
箭无虚发,虽然两个墩军手里拿着长枪,很努力的躲避了,但每个人身上都至少被射中了两根长箭,箭头从前身入,从后背出,箭头插出体外,两人像两袋土豆一样,来不及反应就倒了下去。
将倒未倒之间,射箭的人拍马赶到了身边,雪亮的刀光挥过,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被割了下来,两名得了首级的骑兵哈哈笑着,将没有抢到的同伴挤到了一边,得意的在沙地上转圈。
这一切不过一刹那间完成,干净利落至极。
要不是这是后金的骑兵,聂尘真的想叫一声好,太彪悍了!
“曹尼玛,你们这帮杂碎!”
“野人,老子剐了你!”
“倭人都没你们这帮孙子凶狠,有种过来杀爷爷啊!”
甲板上的水手们叫骂起来,他们是头一回见到后金兵,但听说过辽东的种种传闻,倭国也有从朝鲜等地逃过去的人,大明与后金在辽地的战事大家都知道一些。
此刻见到汉人被杀,自然而然的同仇敌忾就涌上心头,加上断后的两个墩军表现够爷们,定远号上的人血冲上脑,纷纷扯着嗓门吼。
岸上的后金兵朝这边看了几眼,遥遥的回应了几声,说的满语,隔得又远,双方鸡同鸭讲的隔靴搔痒,谁也听不懂对方在骂啥。
乱石堆里马过不去,石头之间又犬牙交错,箭不容易射到,跑远的墩军们在石头堆里若隐若现,后金骑兵们也纷纷下马,嗷嗷叫着跳上石头堆,朝前追去。
“聂龙头,那是白巴牙喇兵,是建州鞑子里的精锐,这些人一定是他们的侦骑,一队人野战中可以抵大明边军两个百户,凶悍无比!我们还是快走吧。”沈世魁情绪已经快要紧张到极致了,岸上的后金骑兵大概有近百人,正源源不断的从林子里冲出来,后面不知还有多少,身穿白色盔甲的骑兵就有十来个,这令他眼皮都在跳。
“沈太爷,不用怕,就算他们要扎筏子,没有小半个时辰也扎不起来,我们时间很充裕。”聂尘安慰他道,转身朝洪旭低语了几声,洪旭点头去了。
“话是如此…但我们没必要冒险。”沈世魁舔舔嘴唇,握紧了腰里的刀柄:“我们还是走吧,这些墩军的仇,毛帅一定会替他们报的。”
“毛帅来报,得等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不如我们帮帮忙,不让这仇隔夜。”聂尘正色道:“沈太爷,一个墩堡,里面驻军多少?”
“大概十四五个,不一而论。”沈世魁暗暗叹气,却也没有办法:“大的多一些,小的少一些。”
“那个墩堡很小,算少的吧,也就是十四条人命。”聂尘眯眼看着千里镜,瞧见那些墩军已经跑到了岸边,在石头堆里捣鼓一阵,居然奇迹般的从里面拉出一条舢板来。
“哦,应该没有十四条人命了,他们能逃出来。”
舢板不大,容纳这些墩军带家眷十个人勉强能够,这些人上了船,开始拼命划桨。
后面在石头上飞快跳跃的后金军远远瞧见了,叫唤的声音更大了,听起来颇为生气,可能觉得到手的人头竟然会飞,很气恼吧。
“逃出来十个人,那就是没了四条人命,要他们还四条命回来,很合理吧?”
聂尘对着面前的空气说话,手里仍然端着镜子,他在观察岸上后金兵的位置,这些人站得很散,没有集中在一处。
沈世魁唯有苦笑,他也看到了定远号甲板上有些大炮。但他并不认为靠这些小炮能打出多好的效果,最多吓吓岸上的野人,因为距离太远了。
“除非有红衣大炮,才能打到岸上去,否则靠龙头这条船上的炮,没可能的。”他也对着面前的空气,慢慢说道。
话音未落,定远号船身猛的一震,荡了一回,船舷边腾起一蓬烟雾,十八磅铜炮的炮击带动船身剧烈颤动,四颗西瓜样的铁弹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了出去,划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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