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经您的补充说明,整件事,更加明白了。
以祥瑞谶文,示天意攸归,增加合法性,这套君权神授的把戏,中国玩儿了几千年,只不过,不同的朝代,路数不同。
两汉时代,动不动就“上林有柳树,枯僵复起,虫食叶成文:公孙病已立”,又或者某地“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著石,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诸如此类。
(宣帝、光武帝都是此道之爱好者,而将这套把戏玩儿的登峰造极、看的你腻的想吐的,自然是俺们的大改革家王莽。)
但到了两宋,这个把戏,就不能再这样玩儿了。
两汉是泛神论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天人感应深入人心(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夫子的徒子徒孙,也要同泛神论合流,不然汉武帝也未必鸟你),所以可以介么瞎搞。
两宋时代,生产力毕竟较两汉时代有了长足进步,政治文明也有了相应的发展,尤其是南宋,儒学已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你还像两汉那样子玩儿,别人会说贼斯鸟你莫要侮辱俺的智商啊。
南宋玩儿这套把戏,有一个很特别的路数——“得之于金”。
靖康之变,汴梁宫廷内的无数珍宝被金人掠去,彼时的金人,基本上还是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野蛮人,除了金银和女人,哪里晓得这些珍宝的好处?许多珍宝,都被随意赏赐给中下级军官,又被这帮丘八换了酒喝或被他们的子孙转售,因此,确实有许多来自徽、钦二帝内廷的珍宝流落于金国的民间。
这些珍宝中,包括各种各样的印玺。
普通珍宝,南宋的当政者并不怎样在意,但印玺不同,在宋朝君臣眼中,这是权威和合法性的代表,因此,但凡有本朝当年流落敌国的印玺回归——不管来路如何,都要大肆庆贺一番。
这其中,多少也有个“雪耻”的意思在里头。
(这种心理,可以参考本朝十二生肖铜兽首之回归。)
现在,史弥远也要来玩儿这套把戏了。
这枚“恭膺天命,祚胤永昌”的玉印,自然是史弥远请高手匠人假造的(假的很逼真呢,“包浆”都有了),但无人可以证其伪,靖康之变,各种宫廷档案大部散佚,谁也不晓得当年宫里头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一枚印章?
这枚玉印的主要作用,不是为增加谁谁的权威和合法性(皇帝都快嗝屁了,哪里还需要这些有的没的?),它的关窍,在“祚胤”二字。
如吴女士介绍的,“祚胤”的意思是“福及子孙后代”或直接解为“子孙后代”,而咱们的皇帝,孩子是生出来过的,儿女都有,儿子更先后生过九个,但不论儿女,一个没养住,不然的话,也没有立不立太子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了。
可以说,“胤”,是皇帝心中最大的痛。
这枚玉印则说,你还是会有儿子的,而且,福泽远流,一代又一代呢!
猜猜看,若皇帝有那么点儿迷信,看了这个印文,会不会有那么点儿心动?
既然我还会有自己的儿子,我还着急立毛线个太子啊!
而且,这个印文,还会给皇帝另一种很妙的暗示:生儿子得副好身板儿罢?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这个病,很快就会好了?
这就是史弥远打的主意。
至于为啥要吴浩来献这枚玉印——
还用说?目下,只有他在金国境内攻城略地,由他来“得之于金”,顺理成章啊!
而且,由吴浩来献,这枚“恭膺天命,祚胤永昌”,就是我大宋以堂堂之师,打金国人手里抢回来的,是真正的“雪耻”;换个人,就只能说是或者购自某某、或者窃自某某,那个味道,就差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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