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弟子沉不住气,在暗中议论此事,那璇玑道长饮下杯中酒,如同这才反应过来那般恍然,道:“日暮天昏,待吾借来明月,也好照明视物。”
借来明月?
众弟子闻言,无不欣喜激动,万分期待。
遂见璇玑道长取出一张白纸,持纸挥动,有纸屑跌落,再看,白纸化作圆形。随后抬手抛出,那白纸轻盈而起,挂在墙上,稳稳当当似原本就贴在那里。紧接着白纸中心莹然有光,倏尔渐盛,当真化作明月一般朗照大殿,细末分毫也可辨清!
众人见此,一声轰然,一个个惊诧而又赞叹地望着明月,直欲畅言议论,然见客座高士在前,不敢妄语,憋得难受,只拿一双双眼睛半空交汇,挤眉弄眼地十分滑稽。
冯煜忙借着饮酒,遮掩了一下仪态。
否则他真要被这群颇具喜感的弟子给逗得发笑,那可就当真失礼了——哎,等等!冯煜停杯搁箸,抬头看向墙上那个用白纸裁剪的“明月”,之前心中掠过的熟悉既视感,此时愈发强烈。
明月放光,不算难事。
只一个基础道法“摄光术”,摄来月华灵光,投入白纸即可。凡俗世人不解奥妙,以为当真取来明月悬挂,故而称奇。
然而冯煜惊诧的却是,此情此境,让他不由地想到记忆里的一个故事——崂山道士!
难道,那故事其实并非故事,而是确乎其事,甚至自己都成了故事中的一环?亦或者,此方世界,原本就是聊斋世界?
冯煜不由得有些错愕失态。
泓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遂道:“良辰美景,乐亦无穷,莫如共享其乐。”于是袖袍拂过,桌面整整齐齐地多了十几个酒杯,正好对应在场人数。又将酒壶让出,将酒分赏给众人,并且嘱咐他们可以尽情畅饮。
众弟子上山以来,多是在经历“劳其筋骨”的考验,每日又累又饿,许久未曾饮到美酒,闻此无不大喜过望。眼见那酒壶不大,在场又有十多人,只怕顷刻就要喝光,于是众人吵吵嚷嚷,争执不休,都来抢着喝,生怕迟了酒壶里的酒便要倾尽。
见到眼前这一幕,冯煜确认不疑——此时演绎的,定然便是那“崂山道士”的故事!
那么,人群里也该有个原本的主人公“王生”了?
目光搜寻,果然在人群里见到一个惊疑思索地年轻人,面相柔和,颇具书生气,只冯煜粗略一观,其人身具灵韵,也有急智与慧根。在众人仍自沉溺畅饮美酒时,他已然觉察不对,惊讶于怎么也倒不尽的奇异酒壶,且从方才争执失礼中清醒过来,端着个酒杯在人群外颇为显眼。
泓明也注意到了年轻书生,轻声笑道:“道兄,此子颇具慧根,可称璞玉。”
璇玑摇头,叹道:“怕只怕不堪琢磨。”
少顷。
众弟子都意识到酒壶的神异,且满足畅饮后,也从争抢中清醒,均感失礼,虽璇玑道长含笑未语,不以一言相责,可众人仍感赧颜。连忙将酒壶恭敬奉还,老老实实回原处侍立。
冯煜这才注意到,原来先前在自己身后的,正有那个他颇为关注的王生!
回身之际,却见璇玑、泓明两位目光齐至,含笑以待。冯煜皱了下眉,蓦地反应过来——三人中,他俩各逞术法展示了不凡,如今轮到他了!
冯煜无奈,怎地两位尊长,一个拿基础道法糊弄,一个甚至借花献佛,到了自己却是最麻烦的那一幕?也是冯煜先入为主,自己将自己带入原先的记忆里去,忘了眼下为现实,到底如何展露神异也只是在于他自己的选择。
略作沉吟,冯煜笑道:“承蒙道长借皓月之辉照明,可单只这般喝酒未免无趣,何不邀请月宫仙子献舞一曲?”出于谨慎,冯煜没敢如原本那般指名道姓直呼“嫦娥”,那可是太阴星君麾下大神,即便早已消失,冯煜也不会妄然胡言。
于是取来一根筷子,挥手投入墙壁上绽放光芒的月亮之中。
倏尔见一美人从月亮里出来,初时极小,尚不足一尺,等到落地时已然化作常人大小。只见美人娉婷,身着霓裳,水袖挥舞脚步轻盈,舞一曲翩翩蝶舞,如梦似幻,口中歌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声音空灵婉转,旁人见之闻之,无不痴迷。
不一会儿,美人唱完了歌,身姿旋转着跃上桌来,在众人惊呼声中盈盈一卧,竟重新化作一根筷子。
泓明、璇玑四目相顾,随即大笑。
泓明扶须道:“今日欢饮甚乐,然而到此时也有些不胜酒力,不如咱们先到月宫里再喝一杯践行酒如何?”璇玑点头应允:“如此最好!”遂施法移席进入月宫,众弟子惊呼仰望,只见墙上月宫三人围席而坐,且斟且饮,看时纤毫毕现,如同映在镜子里,众人惊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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