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阳城,缉妖司,大门外,
李酒儿和县城内的同僚下属交接完芭蕉精的事情出来时,已经是三更天了,许平安这几个时辰也是静静地在长街上等候着消息。
“酒儿姑娘,处理得如何了?”
看着走出来的李酒儿,许平安起身迎了上去开口询问道,讲到底那芭蕉精也不算穷凶极恶之辈。
“前辈,已经盘问完了。”
“那芭蕉精成精这数年来,拢共吸食过一百二十八名男子的阳气,不过倒也没有伤及性命,差人和当地官府核查后,确定没有发生过相关的命案,同样这般事情,也没有苦主拉得下脸皮去官府状告,事情便好处理得多。”
“加上这芭蕉精主动投案,按照缉妖司的规矩,她的命,酒儿是可以做主保下的,可想来十几二十年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李酒儿直言道,言语中倒是没有丝毫对妖精的偏袒又或者成见,不论是言语还是行事都对得起那一身獬豸服。
“人也好,妖也罢。”
“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才是。”
“朝廷设下这个衙门也是有道理的。”
许平安望着缉妖司门口的那两尊法兽石像也是喃喃出声道,缉妖司的布局和官府衙门不同,通体黑色的装潢,除了威严之外,还多了几分森然。
其余不论,单单是对上门口那尊法兽的眼珠子,便觉得有股子正气扑面而来,寻常鬼魅邪祟怕是入内都难。
人有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之辈,妖有知恩图报爱憎分明之类,人妖同样也有好坏之分,所以在这方世界除了官府之外,还有缉妖司这个部门存在的意义。
“酒儿虽然在缉妖司待的时间不长,可见过的命案却也不少,虽然处理的都是山精鬼魅邪祟之类,可大多并非无端害人,其中自有因果循环。”李酒儿想起前几日的赌鬼和今日遇见的芭蕉精也是颇为感叹道。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许平安轻声叹道。
“是前辈说的这个道理。”
“眼下这个世道,我大唐看似鼎盛至极,却暗藏忧患,人心浮躁……只恐……”李酒儿目光落到了缉妖司外墙的那壁画上欲言又止道。
许平安顺着李酒儿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缉妖司的外墙上另有玄机,绘着一幅巨型壁画。
“这壁画可有名?”
“又是何人所作?”
举着火把,凑近一些,
借着火光这才看清上边的画作,或许是没有着色的缘故,在夜色下并不显眼,可凑近看清上面所作的内容后。
“嘶……”
许平安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着一股子阴冷之气的窜入天灵盖,直让人头皮发麻,不由得惊叹出声。
“这壁画名为,地狱变相图。”
李酒儿点燃了缉妖司衙门外的火盆,跃起的火光让许平安得以看清这壁画的全貌,狱府,牛头,马面,青鬼,赤者,皆在其上。
画作之上并没有狱卒折磨鬼魂的森然场景,亦没有,“刀林”“沸镬”等刑罚,只是描绘了下地狱的人那惊恐不堪的面容,技艺更是入微之至,其中鬼神脱壁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画作之中,落笔处处没有绘恐怖,又处处皆是大恐怖。
“这是前内教博士吴道子在洛阳赵景公寺时所作,画作落成之日,引得两地万人空巷争先想要一睹全貌,其中不乏屠猪贩狗之辈,回家之后,想起那日所见,夜不能寐。”
“市井间有传言,京都屠沽渔罟之辈,见之而惧罪改业者往往有之,最后越传越广更是使得,洛阳,长安两地,三日不能屠……”
“家家户户砧板上便是半点荤腥不见,此后许久,长安,洛阳两地屠夫改行的屡见不鲜,连带着世家大族桌上的肉食种类都少了许多。”
李酒儿提起作画那人时眼眸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崇敬。
“据缉妖司档案记载,那几日市井间异常和睦,心人澄澈,陛下听闻后,差遣无数画师符师将那地狱变相图临摹至缉妖司衙门外墙之上。”
“如此,此画遍布天下十五道大大小小上千缉妖司衙门外,又以符师聚天地元气在壁画之上,以镇天下鬼魅邪祟,和人心私欲……”
李酒儿望着正痴迷于画作的许平安声音平缓的娓娓道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位前辈的地狱变相图堪比玄奘法师取回来的大乘佛法,拓本流传至民间后,少有命案,那段时间连带着天下鬼魅邪祟都销声匿迹许久……”
“只是可惜,吴道子前辈十年前不知为了何事,辞去了官职,突兀的离开了长安,不知所踪。”
想起缉妖司档案中记载的种种,李酒儿颇有些心神驰往,早些年间听缉妖司内部的前辈笑谈起。
那吴道子画作落成之后可是抢了,
天下缉妖司和衙门六七分的生意!
“以一画,堪比佛法普度众生?”
“皆是以画入道,若是能见上一面,共同砥砺画技,也算幸事,想来便是少活十年,也是值得的。”
许平安听完这壁画的来历也是暗自咂舌,自己勤勤恳恳修行十年之久,到处打怪升级,可也仅仅只是勉强还了青羊镇周遭一个太平,可那人确是以一人画之力还天下一个太平。
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修行者,
只是不知自家师傅与之相比又是如何?
论起两人境界,
谁高谁低?
若是打上一架,
孰强孰弱?
“嗯。”
“我大唐,能造就这这番太平的景象的修行事迹,除了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取回那大乘佛法翻译后传唱天下外,便在无人能与之相比了。”
李酒儿闻声很是笃定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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