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
县衙门口,鞭炮声响震耳欲聋。
今天,对贾芸来说,有两件大喜事。
一是他的知县任命正式下达了,是由文昆林带队亲自来慈溪县衙宣布的。
二是加试恩科的皇榜也下来了。
贾芸这次任命能这么快下来,就是得了皇榜八百里加急的便利,一同带来的。
县衙中, 贾芸换上了正七品青色鸂鶒补服,终于不再是绿油油一身了。
这身衣服,就是他年前杀了那么多海盗的真正奖励,至于先前上级给他的那些银子,反倒是次要的了。
文昆林见贾芸换了官服后,面相威仪, 暗暗点点头,笑着说:
“子正官运亨通,唯有一点,一定要获得进士功名,哪怕是个三甲也是好的,因为这决定了你今后的高度!”
这是知心话,贾芸正了正色,拱手谢道:“多谢府尊提醒,下官明年说什么也要下场搏个进士功名傍身!”
“好志气!”文昆林大赞,又说:“这次本官前来慈溪,事务有三,第一件事儿就是宣布你的任命,现在已经完成了。”
“第二件事是想来看看子正训练的巡捕营近况,这事不但本官重视,连温大人和江大人也都非常重视!”
“最后一件事嘛,听说子正最近将慈溪搞得热火朝天,逢双开集,吸引了浙江全省各地商旅前来,本官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所就想去亲自看看。”
于是聚集在县衙的头头脑脑动身先前往巡捕营训练场, 视察训练情况。
为了看个真切,文昆林特意叮嘱贾芸,不打仪仗,不提前通风报信,直接上点将台观看士兵训练。
训练场上,高亢嘹亮的喊杀声穿云裂石,在空中回荡,让人热血沸腾。
此时,他们正在组织以小旗为单位的阵形对抗训练。
每个小旗管十人,加上小旗自己共十一人,正好组成一个鸳鸯阵。
此阵主要是为了对付海盗而设置,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
鸳鸯阵能同时演化三才阵和小三才阵,小而疏散,前后重叠。
既能发扬火力,又能减少损害,阵形变化灵活, 又能使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各种兵器的效能。
对面的那支小旗则摆的九子连环阵。
所谓九子连环阵,就是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互相交穿,即九字连环阵。
在实际战斗中,互相支援联手攻击,并按照一定规律运转,使敌人晕头转向。
两种战阵各有优劣,旗鼓相当。
鸳鸯阵主要适合在多丘陵沟壑、河渠纵横、道路窄小等环境下运用,尤其是在东南沿海地区,更是海盗的克星。
九子连环阵,因士兵大都使长枪,则更适用于开阔地带杀敌。
古代人以九为极数,所谓九子连环,生生不息。
因此,根据九宫方位的排列,九子往往可以无限循环。
无论是进攻、突围,还是相互交错、援救都能够达到很好的奇效。
敌人一旦陷入阵中,往往会不知所措,无路可退!
可以说九字连环阵是十大军阵中杀气最重的阵型。
点将台上。
一行人看着数支队伍激烈对抗,阵形来回切换,你来我往,都看的津津有味,看到兴奋时,还会高声喝彩!
一刻钟后,因双方的阵形都各有特色,于是两败俱伤,场上士兵也都人人挂伤,却都咬牙坚持,没有一个人吭声。
文昆林赞叹道:“这才多久,子正就将这群矿工和农民脱胎换骨了,要是浙江所有军队就是这样的,何愁海盗不灭?”
贾芸摇头道:“大人言重了,眼前这群人,这会儿真要丢到战场上去,估计一个都活不了。”
“说到底,阵法只是一种战术手段,更多时候,打仗杀敌并非一味的追求军阵,而是根据战场形势,随机而动。”
“子正说的对,怎么打仗,本官不懂,却也知道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人无常态,事无常规的道理。”文昆林点头同意道。
顿了顿,他看向贾芸,笑着说:“话虽如此,但眼前的这些士兵,士气高昂,人人带伤却悍不畏死,已经有了一丝精兵悍卒的影子!”
“本官今天没有白来,算是看到了剿灭海盗的希望,唯有一点,人数少了些。”
贾芸摊摊手,无奈道:“下官也想多训练一些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倒也是,子正的官位终究太小了些,又刚刚升迁,岁数和资历也是个大问题……”文昆林颔首道,沉吟片刻,他说:
“还请子正将这百户巡捕训练成为真正的精锐,以待时机。”
“本官这次回去后,就去函请示巡抚温大人、左参政江大人、都指挥使廖大人等,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子正不用升官,也能名正言顺的多招些士兵训练。”
贾芸笑道:“升不升官,下官无所谓,多训练士兵,下官也不怕辛劳,唯有一点,最最要紧的是粮饷和兵器必不可少,其他的倒是能想办法克服。”
文昆林闻言,对贾芸意味深长道:“子正放心,相信诸位大人不会让子正失望的。”
“尤其是在去年年底,为了剿灭海盗,省里调动了浙江地界,所有能调动的军队,却毫无收获的情况下,子正大有可为啊!”
接下来,按照惯例,巡捕营全员集合,请文昆林讲话训示。
文昆林自是慷慨激昂的作了一番鼓动士气的演讲,把下面的一群热血青年激励的嗷嗷直叫,恨不能马上就提刀出战。
讲完话后,一人行离开训练场,回到县衙后宅换常服,准备微服去集市视察。
正月十六,元宵节刚过,大街小巷年味儿还未消散。
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像一锅沸腾的水。
走在大街上,文昆林左顾右盼,不时掏银子买几件小玩意儿,兴致勃勃。
从宁波来的其他官员也都上前凑热闹,没过多久,跟着的差役手上就大包小包的了。
逛了半个时辰后,一群人来到一处茶楼坐下歇息。
文昆林喝了口茶后,长长的吁了口气,笑着说:“本官好久都没这样闲逛过了,今儿又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慈溪的集市倒也有趣儿,卖的都是些不太值钱的小东西。”
“但偏偏是这样,一旦出手购买后,就停不下来了,恨不能将街上的东西全带回家,哈哈……”
说着这里,文昆林畅快大笑,又说:“刚在街上没注意,这会儿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荷包里的银子用出去不少!”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子正办的这个集市,是能让老百姓赚银子的,同时也能提高慈溪县衙的税赋收入,倒是个一举多得的举措。”
贾芸谦虚道:“大人过奖,眼下慈溪的集市还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要发展起来,怕是还要些时间经营。”
文昆林摇头道:“子正不必自谦,本官原以为你年轻气盛,只知道打打杀杀。”
“如今看到你的为政举措后,深知你是个能文能武的,只要能踏踏实实走下去,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而就在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街上传来一阵轰闹。
两人来到窗前往外一看,发现是衙门的差役在街上公栏处张布了朝廷加试恩科的皇榜,引起众人围观。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明年皇太后生辰,朝廷加试恩科,士子们有福了!”
“哈哈,下个月县试,我定要一举上榜,争取参加今年恩科乡试!”
“感谢万岁爷,感谢皇太后,多给了我们一次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机会难得,这次就算拼了命,县试我也要榜上有名!”
“……”
加试恩科的消息,不但让学子们兴奋激动,连围观的百姓也都跟着高兴。
这个年头,读书人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县里出去的读书人多,做官的人多,大人物多,说出去,都脸上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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