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轩一回来,父女俩一同坐诊,遇到病人少的时候,婧儿便又一头钻进了制药室里。
火炉上炖着药,发出“咕嘟咕嘟”声响,屋里药味太重,她打开窗户透透气,又坐到桌前翻看《萧吕杂谈》。
“吭吭”
突然,窗外传来两声咳嗽声,婧儿惊觉,抬头看去......
半掩的窗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巴掌大一个小脑袋上顶着一头灰白色的发髻,略有些蜡黄的小脸上,两条褪色的短眉,一双小眼睛笑眯成两弯月牙儿,翘鼻尖,薄嘴皮咧开露出满口白牙,下巴上稀疏一把山羊胡,黑白掺杂,尾端还诡异地微微向上翻卷成弯勾状。看上去似有五六十岁,从窗台处他那露出的上身来看,此老者足有近八尺高,那又高又瘦的身材和巴掌大的脸,宛如一根丈余长的旗杆上挑着一面十寸的小旗,完全不成比例,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那老者乐呵呵地望着婧儿,一双笑眯了的小眼睛中充盈着慈爱之色......
婧儿心中暗自纳闷此人怎会突然站在自己的窗前?又见这老者虽已至知命之年,须发渐白,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且神色间极富喜感,心下倒没来由得生出些许好感来。
她站起身来,莞尔一笑,温言道:“这位老先生,要看诊请去前堂,我爹爹自会为您看诊。”
这位满面笑意的老者并不急于回答,反而伸出双手将那半掩的窗户推开,将那巴掌大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鼻子使劲嗅着屋中的气味,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缓缓开了口:
“嗯,我就喜欢这味儿,丫头,你配制这药作何用啊?莫不是,解毒药?”
他的声音尖锐中透着一丝沙哑,仿佛用锅铲在铁锅中刮过的声音,令人闻之背脊发凉,但是他说出来的话才是真正令婧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自一惊,这显然是遇到高人了。
婧儿不禁肃然起敬,忙上前道:“老先生见识广博,居然从气味就能判断出我这是研制的解毒药,定是医术不凡。”
那老者听得婧儿夸赞,顿时眉开眼笑,抬手捋着山羊胡,一双小眼眯缝的只剩下了两道细缝,摇头晃脑地说道:
“漫说跟你这小丫头比起来,老夫自是广博了许多,便是跟那个老东西比起来,老夫也是比他‘广博’的。哈哈哈.......”
一句话说完,他倒是自己乐个没停,却不知自己这刮锅似的笑声直扎的婧儿耳膜疼。
也不知他口中的“老东西”说的是谁,但看到他开心的样子,细细的脖子上那颗小脑袋小鸡啄米似地一个劲晃悠,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折断了掉下来。
见着这个滑稽又有些可爱的老者,婧儿心下不免有些喜欢这老顽童了。
“敢问老先生如何药味儿便知道我配制的乃是解毒之药?”
老者摇晃着他那小脑袋,用手捋了捋山羊胡,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
“老夫擅长的就是玩毒。”
老者也不理会婧儿惊讶的神情,顺手抓起窗台下桌上放着的一摞方子,随意翻看,眼睛里时而惊讶,时而惋惜,时而摇摇头,时而点点头。婧儿对他未经主人允许便随意翻看自己物品的行为看在眼里,却并未感到丝毫的不悦,更不曾阻止,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不停变换的面色,不敢惊扰。
翻看着手中那些方子,老者一双短眉微微蹙起,口中“啧啧”称赞:
“没想到啊,你这小小年纪能写出此等配方,药量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实属不易,孺子可教也,只是,尚缺两味关键的药材。”
“哪两味?”婧儿急急问道。
老者低声道:“天南星、龙涎香。”
婧儿心中大震,叹服之余,恭恭敬敬地回道:
“老先生说的正是,天南星产于川峡一代,附近很难买到,于是前些日子便托了个跑货的朋友去当地带了几株回来小心栽培着,如今已经冒叶儿了,只是异土而长,不知对药性是否有影响。”
“无碍,不过,方才老夫看到苗圃里的天南星了,叶儿忒嫩,药性会差些,可以等几日再下药。”老者摇了摇小脑袋。
婧儿蹙眉道:“只是这味龙涎香,却着实难找了。”
老者说道:“此物可活血化瘀,按说不是没有替代药物,只是在你配制的解药里应该作为药引子使用,不可替代。”
二人一个窗内,一个窗外,一老一少正聊得开心,外面传来了小翠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哎?你是何人?怎站在我家小姐窗外?”
随着一阵脚步声,小翠出现在了窗口,抬头仰望着比她高出近一尺的老者,满脸的诧异,“这位大伯,您怎么鬼鬼祟祟地站在别人家窗口?居然还偷人家的石头呀?”
婧儿疾声斥道:“小翠不可胡言乱语,什么偷石头?”
“小姐,你问他啊。”
老者眼神中闪出一丝慌乱来,忙弓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冲着小翠不停地“嘘”,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连连道:
“哎哟喂,小姑奶奶,小点儿声哎,不就一块破石头嘛,还给你便是,莫要再将那老东西引了来。”
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仿佛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谁知,他越这般神神叨叨,越激起了小翠的好奇心,“那你偷石头干嘛啊?”
老者小眼一瞪,压低声音:“你让开。”
小翠嘟着嘴,“你先走开。”
“你先让开。”
“还我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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