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咳嗽了几声,略带歉意道:“妾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见礼,叔叔莫要责怪才是。”
周二和的脸色不太好看,背对着草垫坐了下来,“哎”了一声,“嫂嫂嫁到周集这些年可是吃了苦头了,兄长走了,周奎又不争气……如今周集自身难保,做弟弟的,想帮却帮不上什么忙。”
蔡氏勉强笑了笑,道:“逆子背宗离祖,妾不奢求周集原谅。但妾还有一句话,叔叔定要听上一次。”
“修渠的事?”
“正是!”蔡氏缓缓道:“妾一个妇娘子,嫁到周集前,虽未经农事,但也知道灌溉对于庄农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从前逆子还在之时,妾便也教了他其间道理。只是良言难劝,妾也管教无方……”
“还说这些作甚!”周二和拍着大腿,使劲地叹了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周奎落地如此下场,怪也只能怪兄长从小便没管教好。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与你一个妇娘子却关系不甚大。眼下修渠之事,我也已有了决断。等元良回来,我便亲自去说。只是你……”
“叔叔且放宽心……”蔡氏摸索着,从草垫里拿出了一块红绸,“盈娘子在镇上为妾找了份工做,帮人绣绣绢,能换几文铜钱。只是,这屋里有些暗,妾眼神不太好使,绣工又多年未使,还需些时日来适应……等能多绣了,吃喝便就有着落了。这些日子,可多亏了叔叔和两位娘子……”
周二和接过红绸,却见其上堪堪才绣了半朵牡丹。凑在阳光下仔细看,只见花绣施针匀细,针脚细密平整,各色丝线繁复套绣,花朵粉艳欲滴,花叶花茎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周二和不识刺绣,却识得美。从前他去耆老家中做客,也看过一些精美的绣品,那时只觉得好看,除此之外便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此时见了蔡氏的绣品,在脑海里一对比,竟觉得耆老家的那些绣品不仅缺了一丝大气,还少了一份温婉。
“嫂嫂女红如此了得?”
蔡氏摇摇头,“多年未绣,生疏了不少。这半朵牡丹,已是绣了三日……”
周二和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这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听说平凉要送女子们去学纺线织布和刺绣,既然蔡氏懂得其中技巧,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一来也让蔡氏有口饭吃,不至于凄惨地饿死在周集村口。二来还能找个由头,借此拉近两里关系……
周二和长“嘶”了一声,觉得此法可行,既不丢了周集人的脸面,也能让赵正有个台阶可下。当即便安抚了蔡氏,嘱咐她莫要过度用眼,小心藏好这昂贵的红绸绢。随后便出了村,要去平凉找周盈。
谁知才到平凉村口,却听赵氏祠堂的角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梆子声。
周二和立在高处遮眉一看,只见远远的,从大通河对岸过来一行车马,打着唐字军旗。
周盈和周春从村里奔来,见了周二和,周春道:“阿大,你怎么来了?”
周二和没答,问:“是元良回来了?”
周盈摇头,“是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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