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鼓罢,辰时正。
“上朝!”
只听鼓乐齐鸣,文武百官在太子与郑西元的率领下,横穿延明门。赵正手握朝板,亦步亦趋,跟随队列穿过飞廊,过凤鸣阁,上陛阶,踩三十九节阶梯,直达太极殿。
殿外有鞋柜,众臣除靴入殿。
殿中三十六执金吾与銮座前分立,銮前殿下按左文右武,文武两列分铺一百单八蒲团坐垫。各人依照品秩顺序,在坐垫前站住。徐王特意回头,叮嘱赵正:“元良,二排左手是你的蒲团,右手边是周侍郎的。”
赵正便侧头看去,方才在延明门外向自己行礼的半百老臣一丝不苟,向赵正微微颔首。
“圣人驾到!”高隆盛适时而出,高声宣道。
只听殿中齐声大唱:“圣人万安!”
赵正学着他们的墨阳,双手端着朝板,躬身低头,推手作礼。
“跪!”
“山呼!”
于是众人跪在蒲团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銮座上传来一个声音,赵正坐直身体,只见方才还空着的龙椅上,已是坐上了一人,那人头戴赤金冠,身穿玄色龙袍,便就是正唐兴庆皇帝赵玔。
赵正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只见其人约莫五十上下,面色暗黄,两眼无神,双鬓灰白,颌下留须。看上去身体瘦弱,憔悴不堪。与赵正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要知道,兴庆帝南征北战数十年,年盛时日食黍米一斗,战时负甲行军日百。也正是因为身强体健,才有了彪炳战功。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才知传闻真乃传闻,如此面相,怕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赵正思虑至此,不由抬眼看了一眼赵金玉。他说圣人时日无多,此话应是不假。以前也听凉王说过,圣人当年与叛军决战河东,恰逢百年一遇洪水泛滥,黄河决堤,水淹军门。圣人泡在水中处置军中事宜达七日之久,从此落下了病根。称帝以来尤是,尤其春夏之际,咳疾不止,严重时甚至咳血甚重。
“元良何在?”
赵正的思绪仍旧飘散,却感觉似乎有千百道目光射在了自己脸上,似乎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他抬起头来,却见銮上圣人看了过来。
“臣,赵正赵元良!”
赵玔点点头,微笑道:“传闻凉州赵元良,身高九尺,力大无穷。今日得见,却令朕失望啊!这哪里是员勐将,分明是个俊俏后生。”
朝中众臣顿时一齐笑了出来,看过来的目光无从分辨,但大抵都是一些羡慕、嫉妒、看热闹的。
赵正推手道:“圣人明鉴,传闻怎可当真。臣在安西时,烈日暴晒,寒风刮脸。以至于脸黑如墨,当不得圣人夸赞,更没了俊俏二字。”
“元良莫要谦虚。”赵玔抬手,指了指众人,“这朝中上下,能有元良俊朗的,怕只剩下朕的三郎了。”
赵正心说这也太抬举了,自己这女相,与人比来顶多算阴柔,要说俊朗,莫说徐王,就是在待漏院见着的康陆,看上去也比自己英俊。
赵正余光扫了一圈,却不见那康陆,心里暗道奇怪,人呢?
不过座上那人先论长相,角度也是清奇,怕不也是个外貌协会的顶级vip。于是沉下心来,道:“徐王殿下是长安出了名的俊公子,元良何德何能,能与徐王争辉?”
徐王年幼,不过十七八岁。心性自是没有凉王沉稳,听到赵正夸他,心里高兴,便又多看了赵正一眼。这一眼,却见那赵正一双凤眼含秋,竟似瞧出了一丝‘妩媚多情”的滋味,心道听二哥说赵元良长得漂亮,今日仔细地看,却果如他说,这要是个女子,光这双眼睛,便已倾国了。
只可惜,脸黑了些。
当即笑道:“上护军这长相,怕是大唐都没有第二人。”
于是朝堂上又笑了起来。
赵正暗暗地深吸一口气,说好是来挨骂的,怎地却是如此的开场白?他看看左右,只见众人的目光已从开始的羡慕、嫉妒变成了端详、鉴赏。
回头就往自己脸上划一刀,看你们还看不看!
“好了好了!”銮座上的赵玔止住了笑,压了压手掌,“今日大朝会,该议的事便议来。莫要盯着元良的脸看。他长得再好看,也须得记住,这是上护军,镇军大将军!不提军功,你等怕不是散了朝要踏平凉王门槛,为他下聘了!”
“陛下慎言。”郑西元一脸严肃,劝谏道:“朝中议事,陛下莫要开此玩笑。”
赵玔一见郑西元,便似见了苍蝇般,一脸的嫌弃:“这朝中每日死气沉沉,难得元良远道而来,朕说他一两句玩笑话都不行了么?行了行了,有事说事吧。”
郑西元拱手:“陛下。有司奏报,南诏国与吐蕃上年年底议盟。意图开春后窜犯我剑南、黔中等地。黔中道有奏,今岁尹始,南诏国不断越境扰我大唐边民,其乌蒙部更是欺我大唐去岁兵败,实力空虚,掳掠我边民六千余,杀我府军五百七十余人。若是不加惩戒,任其坐大,怕是后患无穷。为此,臣请调拨精兵南下,另遣良将镇守,不贪妄军功,只让南诏知难而退便可。”
“此事朕已知晓,但朝中能领兵之人有几何,郑相可知?”赵玔道:“去岁那一仗,致我大唐损兵折将,丧权辱国。林仲辞相,太子思过。如今大唐风调雨顺,民生渐兴。好不容易能过个好年,南诏的事,能安抚便安抚。况且南下作战,山高路远,水急渊深,更不论密林毒障,既劳命又伤财。实非一朝一夕之功,须得从长计议。”
“陛下!”郑西元毫不退让,道:“陛下绥靖东南,必将养寇为患。届时我大军西征河西,南诏必定发难。到那时,吐蕃与南诏一个在西南,一个在西北互为犄角,我大唐便扯手扯脚。是以,臣等认为,平定南诏必先走一步。就算今年不做出应对,那也须以明、后年为目标,以稳固疆土为目的,消除西南隐患。只有南诏顺服,西北方可对吐蕃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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