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仍在继续,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太子亲自下场,驳斥安国公对在赵正的六大控诉。所有人都好奇,他们这唱的是哪出戏。唯独主角,却一言不发,只端坐在蒲团上,静静观望。
面对太子殿下的反问,赵金玉与赵坤正面对峙,毫不退让。
“太子殿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铸币权限乃朝廷指定,这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今日赵元良能因路途遥远,山高阻塞私铸铜币,那来日李元良是否也能效彷?张元良呢?胡元良呢?是否皆能循此旧历,私开铸币工坊?此先河一开,最终后果不难预料,便是朝廷铜币信用破产,市面劣币驱逐良币,导致物价崩溃,进而国家崩溃!”
“就算赵元良是为了稳定安西军政,那也不能就此罪姑息!”赵金玉接着面向圣人,接着道:“陛下,就算只这一宗罪名,赵元良也该受到处罚。只是念在他在安西的军功,所铸铜币制式与大唐铜币略有差异,该轻该重,还望陛下定夺!”
赵金玉据理力争,让太子赵坤瞬间哑火。固然站在前线来说,稳定军心是首当其冲的头等大事。但站在朝堂说话,没有人会以扰乱整个货币体系的代价去为安西的私币争辩。
赵正也明白其中道理,若是让他来说,他还能说更多,说得更加严重。这事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大意。当初只得到了朝廷不过问安西财政的承诺,却没有得到可以私铸钱币的许可。其余罪名不用明辨,只这一条,赵正这莫须有怕是跑不了。
銮座上的赵玔此时已心静了下来,他思前想后,道:“这六大罪,大多不过捕风捉影,做不得数。什么阵前喊千岁,朕当年率军争讨叛逆之时还不是圣人,一样有人喊万岁。这不能怪元良。至于与汗妃私通,更是滑稽。回鹘汗庭的奏报相信诸位卿家都已看过,汗叔巴特谋反,才得以诛杀。此二事,就不要再论了。也不怕人笑话。”
说罢,他看向了赵正,“赵元良,朕念你军功斐然,稳定安西之功,铸币也非一己之私,免你私铸铜币的死罪。但安国公说的不错,若是不加以惩治,日后各封地、各节度使都依葫芦画瓢,那朕之府库,还能有几个钱的收入?”
他思虑了一番,道:“中书拟旨,褫夺苍宣侯赵正赵元良检校兵部尚书的加恩,降镇军大将军为归德将军,并罚俸三年。”
“臣,谢圣人天恩!”赵正合首而拜,散衔降到从三品,无伤大雅。就是罚俸三年有些狠,家里六口人,可是靠着他的工钱吃喝呢。
赵玔没了心情,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他摆了摆手:“至于南诏,着礼部安抚。徐王赵骈,既然吵着嚷着要去,便领黔州都督职,节度黔中、剑南、岭南三道。兵部选调得力将领随行,重组左右领军卫。御史台派员常驻黔州、成都,若徐王逾矩、兵将枉顾法纪,当立即奏明,若有偏私枉法者,斩无赦。”
“陛下圣明!”众臣高宣,齐齐弯腰恭拜。
徐王却不依,“父皇,那元良呢?可随臣一同前往?”
“你脸大啊!?”赵玔愤然,可一想着毕竟是朝堂,于是深吸一口气,道:“赵元良另有他任,三郎你若是害怕,就别去了,朕不算你抗旨。”
“儿臣……”徐王一张脸通红,看了看赵正,摇了摇头,“儿臣遵旨便是。”
太子与凉王同时抬头,看向了对方。太子甩了甩袖袍,转头道:“陛下,臣还有奏!”
赵玔眨了眨眼睛,两道热流自鼻孔喷出,“若是关于赵元良,就免奏吧。今日他的事,说得太多了。”
“并非赵元良!”太子道:“陛下明鉴,西南三道兵力空虚,南诏士气正盛。徐王年幼,军阵经验尚缺。此时为了压制南诏,当选调强硬且有阅历的主将。而凉王在河陇,对敌经验丰富,又能亲临前线督战,实乃皇室子侄楷模。若说此时徐王去西南,倒不如让凉王去。”
胜任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河陇谁去?”
太子看了看徐王,“便是三弟去便可。河陇与吐蕃不共戴天,省了许多外事纷扰。加之河陇新军初成,左右武卫精锐善战。徐王便是有些许小错,在我大唐繁盛军力之下,也足以弥补。待西南局势稳定,需要功伐吐蕃时,再将凉王调入河陇,也不甚费时……”
“万万不可!”
几乎与此同时,赵正与赵金玉一起开口。
自进了太极大殿,赵正的屁股便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蒲团。无论他人说什么,无论他人骂什么,弹劾他赵正什么,他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就在此时此刻,他站起了身,移步走到了太子身后。
“元良有话说?”圣人见原本心目中河陇第一接班人居然站出来了,暗道定也是觉得徐王不配,在场说话的都姓赵,可最有资格谈论河陇的,其实只有凉王与赵正。凉王身处焦点,不好当堂回话,但赵正作为河陇人河陇将令,他的话更能让大家信服。
“陛下明鉴!”赵正没有给赵金玉开口的机会,他今天说得太多。
徐王看了过来,“元良也认为本王不能去河陇么?”
赵正没有回答,只是道,“殿下,臣斗胆,请问殿下几个问题。”
“元良请说。”
“殿下可知,河陇几个州?”
“凉州、鄯州、廓州、兰州、桃州、宕州、河州、临州。元良难不倒我,河陇共计七洲。”
“殿下错了!除了殿下所说七洲之外,河陇仍有肃州、甘州、沙洲,尚在吐蕃手中。”赵正纠正,接着问道:“臣再问,河陇有民几何?丁口几何?”
“这……”徐王顿时便被问住了。
于是赵正问赵硕:“凉王殿下可知?”
“自然!”赵硕道:“河陇原本有民十一万户,四十三万口,丁口十六万。自移民后,河陇户口扩充至十九万六千户,口六十七万九千四百余,丁二十九万三千三百余。”
赵正点头,转而又问徐王,“徐王殿下,敢问你可知河陇粮田几何?年产粮几何?府库存粮又有几何?”
“……”
“左右武卫前线轮换,一次多少人?轮换时长又是多久?”
“河陇新军,规模几何?河西下勇武军,包括夫奴有几何?不包括夫奴又有几何?吐谷浑高原,中勇武军据守哪座城池?城池有何特点?高原山地水文如何?青海湖水能否饮用?战时河西水源有几处?吐谷浑前线又有几处千岱……人口有多少?苏毗人几何?吐谷浑人又有几何?行军调达,能满足多少军士马匹补给?”
徐王张了张嘴,如同听闻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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