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忙坏了,从清理杂物到修缮房屋,再到填补缺了的墙头,清理池塘的淤泥、池边的杂草、花圃的平整除草,赵正六天没出过院子。
许庄头喊了人来帮忙,虽说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但常年伺候庄稼,也不缺力气。赵正没有因为这屋子院子的荒废而惩罚谁,只是想着自己曾经带着朝气蓬勃的平凉发家致富,带着的玄甲军又是嗷嗷直叫。就算苦点累点,看着父老乡亲和弟兄们日渐成长,硕果累累,心中也是欣慰的。
只是眼下满目都是暮气沉沉,一庄子都是老弱病残,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当前角色,也不知自己到长安来,是劳动改造啊还是心理改造。上下落差有些大,弄得赵正的精气神也颇受打击。
不过好在和庄农们还有一道院墙阻隔,事做完了也没那么轻易能看见他们,所谓眼不见心静。
等一切都平整下来,疏浚了院内的水渠,清水缓缓注入了池中,赵正让许庄头去买了些花种,趁着春日历的温暖,种在了房前屋后。达念喜欢牡丹,等今年深秋,把这些花全扒了,然后给她全种上牡丹。
眼看就是中和节,听说要派节日礼物,赵正从清晨就开始正衣冠,等着礼部的使者。
朝官一般都住在城里,给赵正派礼物得拨出专人来。来人从长安城出发,一路到良淄,光马车就要跑两个多时辰。等收了礼物,再赶去城西南的香积寺,这又得耗费半日。就算马不停蹄,等赶到香积寺,已经是下午了。
赵正其实打心底不愿参加这劳什子诗会,正经的共和国丘八,谁背唐诗三百首?有这精力,早去造导弹核武器了。再说自己在大唐乃一介武夫,走的是粗野狂放的路子。虽然长得温柔贤淑,但儒将什么的也根本不搭边。正好这回是圣人赐福,顺便也好找个借口。
至于琳儿那,该放鸽子还得放。
兵不厌诈嘛。
“那琳儿肯定要失望了。”达念也不愿意去凑热闹,之前听说要去那诗会,心里还忐忑,怕被那些达官贵人的夫人所难为。这会儿见赵正斩钉截铁,原以为是照顾她的情绪,不料赵正不知从哪寻来了一根鱼竿,拉着她说要去钓鱼。
赵正打了个哈哈,道:“也不是非得人去不可。我写了首诗,交给了金玉。他帮我带去,也就当是凑了这个热闹。”
达念不可思议地望着赵正,捂着嘴,双眼充满了疑惑,“元郎还会写诗?”
“瞧不起谁呢!”赵正死鸭子嘴硬,但心里其实虚得不行,暗道了一声惭愧。文抄公其实也不是随便谁就能当的,必须还得有些本事。你就拿李太白的《将敬酒》来说,那玩意死记硬背他也没记全。也就什么“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些仅限于九年级以下的还有印象。
稍微回味一番,发现也就《悯农》这首诗既符合题要,又符合自身丘八的气质。简单直白,朴实无华……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既无浮华的辞藻,也没各种深奥的拟人与比喻。直白地乍一眼看上去,也就八岁学童的水平。长安城里满地乱跑的孩童,随口两句顺口熘,怕也是能比肩。
但是,这是安国公带来的,又是上护军亲笔所书,字好看与否暂且不论,但面子总是要给的。唱诗官抑扬顿挫,声貌俱佳地吟唱完毕,括凤台上下顿时一片喝彩声。
“好!”
赵琳儿尴尬地脚指头抠出了一亩三分地,脸上也从方才的欣喜变成了抱歉。
赵四望了过来,眼神里有些玩味,嘴角似乎还憋着笑,“琳儿,你兄长毕竟以武功见长,作诗到底不是强项。”
赵琳儿埋着头,情绪瞬间低落。这话没说错,就算她想为她元良兄长辩驳,也无从说起。只是细细咀嚼这诗,又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逐渐在心中萦绕。
在长安的这几年,越是锦衣荣华,就越是能想起平凉当初的惨澹。阿爷阿娘活活饿死的场景,用了六年时间才将它们压灭在内心的深处。可不知是时光的消逝,还是成长的环境使然,越大,这场景就越模湖。渐渐的,就变成了记忆里的一些边角料,缓缓成为了往事。
“这诗不错。”凉王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身边,一边品茶,一边评论道:“这首诗入不得某些人的眼,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没有看见过。没有元良那般的体会,又怎知这诗中描绘的又是什么?”
“兄长。”赵四缓缓推手,赵硕摇了摇头,“小四你还小时,恰逢蜀中大乱。阿兄随安郡王领兵西征河陇,阿爷带着我兵出潼关,家中只剩下了你与幼弟。你那时,五岁吧?”
“这过去的事,也太久远了,我如何记得?”
赵硕点头,道:“确实。等你能记事时,阿爷早已光复了东京。你与姨娘带着幼弟迁入长安没几年,阿爷便登基了。你从小未曾吃过苦头,也未见过满地的荒田和衣衫褴褛的灾民。或许你见过大唐衰败的景象,却并未上过心。你如今锦衣玉食,又何曾想过大仗之后,那些流散的灾民回到家中,却发现屋被烧了,井被填了,而他们赖以生存的田亩,却被官家占了。仅仅一小块土地,满怀希望地播种,手提肩挑为它施肥、浇水,在烈日暴晒和大雨倾盆中去拔那稗草。眼看丰收在即,却发现种出来的那点粮食,交完税后已不够全家度日……”
赵琳儿看了过来,目光中闪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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