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陆想要起兵,那他手中就要有绝对制胜的力量。而新的军制,便如老虎身上的翅膀。若是赵正在朝议中明确反对,怕是连圣人都弹压不住朝臣的疯狂进攻。
既然阻止它发生的过程充满了荆棘以及不确定性,那倒不如做好准备,等着他发生就是。渠国公让他编练长安新军这事,原本是绝无可能的。京畿又不似河陇,京畿府军又不打仗,赵正就算是兵部尚书,他也没有练兵的借口,若一边极力反对募兵制,另一边又强行推进新军编练,此等首鼠两端的政治伎俩,必遭郑西元为首的朝臣疯狂反咬,反倒不妙。可若是借着这次军制变革来浑水摸鱼,谁能说不是一个机会?
反正如今营州也还未在明面上全面开始征募军队,大家多多少少还处在一条起跑线上,至于谁更胜一筹,不如交给时间去决定。
“这事……”赵正面露犹豫,想了想,对高隆盛道:“兹事体大的,我总不能在卧榻之上就轻易给圣人出谋划策。郑相的军制新篇我还未曾看过,不如再给个十天半个月,待我伤好一些?”
“哎呀,赵相啊!”高隆盛一头冷汗,“此事迫在眉睫,朝中议论纷纷。圣人虽贵为天子,也得看相阁与谏院脸色。若是久而不决,多少引起朝中反弹。既然赵相想看,那我便请旨将郑相的上书拿到良淄来!”
赵正连忙摇头,“万万不可,此乃犯忌之事。高内侍莫要怂恿圣人违规。此等大事,未上朝堂议定,便就是朝中机密。左右我与郑相关系甚好,这事我差人去问问郑相,明日定给圣人答复!”
“明日就是朝会了!郑相定是要再三上书。圣人原本摇摆,赵相若没有个明确的答复,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赵正“啧”了一声,“怎地听高内侍的语气,是不太看好郑相的军制表?高内侍,你这是替圣人问话,还是自己想来问某一个明白?”
“都有!”高隆盛直言不讳,确定左右无人,便附耳道:“赵相难道不知,这新的军制一旦出炉,最受益的是谁?”
赵正揣着明白装湖涂,“是谁?”
高隆盛伸出一只手,指向了东边,脸色微变一字一顿道:“东边!营州!”
赵正身体微仰,认真地看着高隆盛。这其中关键有人洞悉不算什么,可洞悉此事之人,却是宫内的一个太监首领。他都能看透的本质,圣人难道还不明白?
高隆盛摇头,说道:“此事杂家原本就不该多嘴。可眼下,郑相是未曾领兵打过仗的。营州那人,又是圣人的养子。杂家知道,此言一出,必定惹祸上身。可杂家一直以为,赵相该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也深知军权之事,乃动摇国本之大事。若是赵相都不出面阻拦,此事……后患无穷!”
说着,高隆盛突然跪了下来,“赵相!杂家说句犯上的话。圣人虽然仁慈,但对子嗣溺爱。营州又处偏远,一旦那人起了歹心,潼关以东何以为保?到那时,圣人必定悔恨交加,他那身子,本就孱弱,再有此等打击,恐是撑不下去了!杂家不求别的,只求郑相顾着国家大体,禀明利害。杂家愿替赵相研磨,若是赵相答应,便是做牛做马,杂家心甘情愿!”
“高内侍!”赵正深受感动,得此忠仆,圣人幸甚。但赵正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时最不能动的,便就是郑西元这新军制。郑西元上台,一直在为这新军制铺路,首先这军制起源,追朔起来,就能追到河陇的军策,那是赵正一手策划而成。若是此时反对,那便是扇自己的脸,毁河陇的军政根基。其次,郑西元想控制他赵元良,而赵元良也知道郑西元的真面目。这不过是互相过虑,互相挑选的过程而已。一旦郑西元知道赵正与他真的不是同一条路,那赵正在长安势单力孤,随时有可能被清除掉。这么一来,渠国公孤掌难鸣,赵金玉只能继续隐忍。朝政便真正地陷入了郑西元一手掌控,后果更加严重。
当前的总体对策,是要对郑西元进行彻底的清查盘算。牢牢掌握他的罪证,最终将他掀翻下马。同时积极应对营州方面的威胁,做好唐蕃之战未有定论前死守潼关确保长安无虞的打算。以上任何一条,都大过眼下任何一件事。在它们的面前,就算妥协、伪奸又有何妨?
至于圣人,该劝劝,该说说,但是莫要勉强。
于是赵正道:“高内侍忧心圣上,赵元良又何曾不是。只是此事某人微言轻,所言也未必就是道理。且也许会引圣人不悦。但赵元良可一试,只不过不在此时。”
高隆盛听后,神色终于有所缓和,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道:“赵相可是有了对策?”
赵正摇头,“说不上对策,只不过高内侍既是疑心营州琅琊侯,那便建议圣人不妨将他召回长安。他若是敢回来,便证明他并无二心。反之,圣人也必有打算。此事,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烦请高内侍笔墨伺候,我上表一封,至于圣人听与不听,元良也算是尽了一份忠心了。”
“此策甚好!”高隆盛喜笑颜开,一时情不自禁,扶着赵正坐好,随后亲自研磨,准备纸张。高隆盛自觉回避,赵正奋笔疾书,写满了一张纸,随后将它折好,封上火漆,郑重地交给了高隆盛。
“此时我等并无实证,此般猜忌边镇重将,已是犯了兵家大忌。这表,还请高内侍莫要声张,如何处置,全凭陛下心思。若是传扬出去,我这兵部尚书,怕不是要被营州将士架在火上炙烤!”
高隆盛笑笑,“杂家自是省得!赵相莫要担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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