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车里歇会儿吧。”
宁七也没多言,跟在冯玉珍和三兄弟的身后下了车。
回头,隔着窗户又看了一眼乔凛,某小爷直接就别开了脸。
她有些想笑,真跟小孩儿一样。
谁想吵架呀,还不是他太气人。
……
“三爷,咱真不进去?”
志国瞧着那祖孙几人进了布料市场,“这一家人除了老就是小,有个小兄弟腿脚还不好,布匹可不轻快呀。”
“不去。”
乔凛气哼哼,“那小东西力气大着呢。”
小东西?
志国迷茫丢丢,瞄着乔凛那不善的脸色,没敢多问。
……
“三宝,这里好大!”
冯玉珍一进市场就看花了眼,“咱应该早点来逛逛呀。”
宁七就知道奶奶会喜欢这儿。
京洲市服装布料批发市场,建于一九七九年,按现在看是去年才开业的新市场,日后可了不得!
它是国内知名的几大集贸市场之一,流转型轻工产品的交易中心,更是著名的服装批发市场。
现时名头虽未响亮,仍吸引了大批嗅觉灵敏的个体商户入驻。
布匹辅料皮具,一应俱全。
开放式的档口陈列,既省了占地空间,又让顾客一目了然。
市场内完全是个体经营,都是做服装生意,竞争之下,布料种类就多不胜数,颇有百花争鸣之感。
高档面料的确良在这里算受了冷落,穿起来更新潮舒服的纯棉,涤棉,牛津纺,丝绸等等反而摆在更显眼的位置!
“宝呀,很多料子奶都没见过呀……”
冯玉珍一路摸摸看看,太长见识了!
“三宝,你看那成衣,肩膀腰身收的多好,看这走线,哎呀,可洋气……”
瞧这架势,老太太逛个三天三夜都不够!
宁七莞尔,所谓眼界,指的就是这个!
京洲算紧跟南方港城最新流行趋势的,来这逛一圈,就算是根木头,也会感受到时代的转变。
“奶,买布不?”
等老太太看的差不多了,宁七便轻声的询问,冯玉珍开始来时只说看看,她不清楚布店和布料批发市场的区别,以为只要拿着工熵给的进货本,在哪买都一样,不用大老远从这往回搬!
结果……
“买!”
老太太毫不犹豫,早就迫不及待了!
妥!
宁气开始询价,问了圈心里便有数了。
年代使然,即便是批发市场,针对零售还需要布票,但价位会稍低一些,拿的确良举例,如果没有布票,两块八一尺,比镇上布店便宜两毛,有布票九毛钱一尺,肯定比外面便宜!
不过他们可是带着工熵给发的进货本本的。
得给放行价!
“你们要多少?”
老板看了眼资格证就开口道,这一家五人,怎么看都不像进货商。
他预估也就能拿个几十尺布,见惯了大场面,态度难免敷衍。
“这个……”
冯玉珍又没主意了。
三宝接茬道,:“先拿个七匹吧,你这一匹布能给我多少钱?”
兜里钱不够,不然她想买更多的。
七匹?
冯玉珍吓到了,小声道,“三宝,买这么多?”
一匹布可是十仗,一百多尺呀!!
“奶,咱来一趟肯定得多拿些了。”
打一进来,她就没打算小打小闹,正好乔凛帮忙弄了辆车,多买点,不用担心没法拿!
“你确定?”
批发市场里的老板都跟人精似的,一眼便看出这小姑娘是拿事儿的,便着重朝她出口道,”小妹妹,七匹,价格可不低呀……”
宁七也不废话,拿出钱给他看了看,“老板,你报价吧。”
哎哟喂!
老板面色控制不住喜了下,不敢懈怠,“小妹妹有魄力,你想问哪种料子?”
“的确良。”
虽然棉涤一类才是日后的主市场,但现在城镇对‘的确良’的接受程度更高。
她要先掘一桶金,必须拿國民度更高的布料下手,其余的,先放一放。
“你痛快,我也不整虚的!”
老板一副爽快样儿,“的确良没有布票是两块八,你们批发价,按拿布票的价格算,九十块一匹,一分钱都不能少了!”
老太太心里算起账,一百尺布料她能做二百个假领子,每个假领子就算最低卖一块九,坐地还能赚两百块呀!
“您别把话说得这么死嘛!”
宁七冲老板笑笑,“您能讨价,我就能还价,您别看我们加工厂刚开业,可已经和镇上的布料店谈好拿货价了,我们做为乡镇扶持的重点企业,鎭领导很重视,特意放了话,人家直接给我们八十五块钱一匹,您这么大的批发市场,张口要我们九十,是不是有点不厚道?这样,实在些,八十吧,您看成吗?”
冯玉珍有点懵,他们啥时候成为乡镇扶持的重点企业了?
拿货价啥前儿谈的?
三兄弟也一愣,他们本来是进来看新鲜的,对布料也不懂,男孩子嘛,不太感兴趣,不过听三宝貌似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些,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小柱子实在,张嘴就想问,“三宝……”
“大庆!”
没等小柱子话出口,一记男声就传了过来,布料老板转过脸,看到来人便乐了,“志国呀,你小子不是跟大老板混上了吗,怎么还有空上这来了!”
祖孙几人也看过去,志国和乔凛正在不远处。
不是不来?
志国大步过来,熟稔的拍了下老板肩膀,“行啊大庆,摊子支的挺大呀,你小子发了吧!”
“哪呀!”
布料老板摆摆手,“我们这利润薄,都是靠走量,这不刚来拿货商嘛,志国,你坐一会儿,哥们先把他们安排明白了,然后咱再叙旧……”
“他们就是坐我车来的!”
志国笑了声,“我跟进来想帮搬搬东西,没成想还碰到你小子了,哎,你没要高价吧!”
“她们……”
服装老板怔了下,“你家亲戚?”
冯玉珍和三兄弟都懵懵滴,也没答话,倒是宁七心里欢喜,认识就好办了呀!
“不是我家亲戚……”
志国凑到老板耳边说了几句,直接就见老板脸色白了几分,听着志国的耳语,视线不自觉的瞟了瞟不远处站住没动的乔凛,遂低声问道,“二爷的亲弟弟?”
“当然是亲的。”
志国凑上前继续耳语,“你不混了不知道,现在小三爷和当年的二爷一样……”
宁七听到寥寥几句,不自觉地看向乔凛。
那少爷见她望过去,还是别开脸,拽的不行!
“哎呦,这不是我眼拙了吗,原来是三爷的朋友呀。”
服装老板听完便冲宁七一伙笑笑,抬脚又走到乔凛身前,俩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大庆哈腰前倾,乔凛淡着眉眼在他耳边絮絮,边说还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大庆忙不跌的点头,道谢声不时传出,“我先谢谢三爷啦!”
“志国,这咋回事儿呀。”
冯玉珍云里雾里。
“嗨,大姨,这都是熟人。”
志国笑笑,“这个大庆呀,我俩哥们,上学时都是跟二哥混的,后来二哥出国了,才各奔东西的……”
“你不是乔凛三姐公司的司机么,怎么又出来个二哥?”
冯玉珍被这人脉绕的有些懵。
“是呀,我老板也是二哥的三姐,跟小三爷他们,其实都是一家的,都姓乔,我这工作呀,其实是二哥帮我介绍的,不然我还在家待着业呢……”
志国笑的敞亮,“奶奶,您呀,就不想这些关系,总之记得,二哥以前都打过底儿,朋友多着呢,甭管三爷要干啥,这些朋友都要给面子的,您家小孙女儿,是三爷的朋友,就相当与我们的朋友啦,理应多照顾的!”
“哦。”
冯玉珍似懂非懂,“乔凛家一共多少兄弟姐妹呀。”
“哎呦,那可多了!”
志国咧了咧嘴,低声道,“小三爷和二爷是亲哥俩,他们应该是三兄弟,但大哥走的早,我们都没见过,剩下的,全是叔伯姐妹,除了我们乔总,小三爷得有十多个姐妹,那都有本事,我老板是做地产贸易的,还有做建材的,汽车的,医药的,教育口的……遍布京洲城各个行业,听我们乔总说,二爷和三爷在她们家可是宝贝,基本有求必应。”
十多个姐妹?
就算听徐露瑶打过底儿,宁七还是吓一跳!
“……”
老太太这回算明白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感谢乔凛!
人脉好比大树盘根,越扎越深哪!
服装老板和乔凛聊了一阵,扭头笑呵呵的回来,“小姑娘,真想不到你是咱自己人,得,我也不挣你什么钱,说实话,我七十五来的,加你三块钱,你也甭八十了,就七十八一匹布吧,这价儿你可以全国随便打听,看看是不是最低!”
“谢谢老板!”
宁七满是感激的又看了乔凛一眼,视线相对,那小爷还满脸的盛气。
她顾不上说什么,价格成交了,赶紧选样子!
七匹的确良,全是时下最流行的花样。
另外加三匹素净的棉布,每匹二十块钱,一共十匹布,价钱还挺吉利,六百零六。
好彩头!
老板记下她们地址,直说下次有新货就给她邮寄些边角样品,要是她们想要,打电话发货就行!
省事儿。
离开时大庆还介绍了一家卖扣子辅料的商铺,带着宁七一行人过去打好招呼,放话,都是二爷的人,一定要行内最低价!
‘二爷’俩字好像成了硬通货,听的人不敢含糊,就差把进货单拿出来了。
宁七瞄了瞄一直跟在不远处的乔凛,她敲定了几款相中的纽扣辅料,余下的留给冯玉珍发挥,趁着老太太和三兄弟选样式的档口,走到乔凛身前。
“乔凛,你跟那个叫大庆的老板说什么了?”
她直问,乔凛阴着脸看她,“怎么不先问问我为什么进来。”
“这有什么好问的。”
宁七嘿嘿,“你肯定是担心我们嘛……”
算她识相!
乔凛眸光微闪,“马三宝,我到今天才发现,你不是凡人呐。”
哈?
宁七困惑了。
“我怎么了?”
小姑娘眨巴着眼看他,“又尿的高了?”
嗤~
乔凛撑着架势,想想他三教九流什么不接触。
怎么这小胖子一开口他就总想笑呢。
不行,必须绷住了。
清了下嗓儿,他俯身冲向她的眼,“马经理,没想到呀,您这假领子加工作坊,还是镇增府扶持的重点企业呢。”
“……”
宁七脖子一绷,“本、本来咱们国嘉现在就扶持干个体,那我们开加工厂,可不就是……”
见旁边也没别人,她索性一横眉,压低声,“我不也是为了讲价,不然一匹布九十块,七匹布我就多花了七十块呀,那不得……”
“你怎么不说巡捕扶持?”
乔凛回道,“人家都得白给你。”
“是呀,我早知道就说……”
乔凛脸色一变,宁七笑了,逗他真有瘾!
“我应该直接说,您乔凛扶持,这不就七十八拿下了吗,谁都没有您乔三爷有用呀。”
“……”
乔凛直对着她的眼,妄图从那双眼里看出些什么,她想说什么,要做什么,真的让人猜不太透……
人儿不大,脑子里却好像有个宝箱,总是会,接二连三的拿出些惊喜,让他应接不暇。
却也,甘之如饴。
“乔凛,有些话,我自己说的都累了,但还是要谢谢你……”
宁七扭脸看了看祖孙几人,见他们挑的正兴起,便转回头,“其实,你的意思我都懂,我也知道,你是真心要帮助我,但是,我这一辈子,不仅仅是为我自己活得,我得照顾很多人……换句话讲,十个人的人情是人情,你一个人的人情,就不是人情了吗?”
乔凛没答话,等着她继续。
“你这一个人的人情,比那些人情加起来都要重,我拿什么还你?”
宁七顿了顿,琢磨了一阵还是出口道,“其实,我离开你家时,还和你妈妈打了个赌。”
“堵?”
乔凛当即正色,眸底还透着些许好奇,“堵什么的。”
“堵我不会用你的钱。”
宁七没心没肺的笑笑,眼见乔凛面色发沉,她接着道,“你先别多想,其实这个堵不论是站在你妈妈的角度,还是站在我的角度,都是正确的。”
?
乔凛微一挑眉,气息不明。
“站在你妈妈的角度,假如你是我儿子,哎哎,打比方,你别急哈,我生你养你,肯定知道你是什么性格,为了朋友都能两肋插叨的,如果朋友要用钱做些什么,你肯定也没二话,但你是豪爽了,钱谁出呀,不都得家里出呀,你是不考虑赔不赔,但家里人不得跟着提心吊胆?”
宁七认真道,“不管你是朝谁开口,都等于让人家被迫去承受一份风险呀,你说我唠的对不?”
“我想听听你的角度。”
乔凛平着音儿,看不出阴晴,“你怎么想的。”
“我其实消气后,觉得你妈妈还算不错,蛮有素质。”
?
乔凛没搭话,作为儿子,他很清楚,叶静仪虽不至于尖酸刻薄,但也是出了名的事儿多。
“我说的是真心话。”
宁七道,“我生气吧,是觉得,你妈妈对我的出身很有成见,觉得我……哈,但有一点,你妈妈没有攻击我的身体缺陷,她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很怕小儿子发生和二儿子一样的事儿,但对我个人,我这身高,都没有挖苦讥讽,所谓揭人不揭短,这真的很难得……”
她努力回想,叶静仪并未对她说过袖珍人呀,或是侏儒一类的词。
不过就是看不起她是农村人嘛。
连什么就算拗不过儿子能让她做两天凤凰的话都说了,虽有些可笑,但换个思路,是不是想,叶静仪真就把她当成个正常女孩子看的,冲这一点,她蛮宽慰。
“所以,我和你妈妈打的这个堵,对我产生了比较正面的影响,我的确是要靠自己的,这样也更踏实。”
宁七轻了轻音儿,“乔凛,请你理解我,也要理解你的妈妈,你要相信我,我会成功,你也要相信你妈妈,她一定会堵输的。”
“……”
乔凛唇角溢出一丝无奈,“输了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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