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李然的安排,李然自然不知道此次他们来晋的目的,因此,只当是如此俏皮的打趣一问。
“才不是哩!此次我们郑国的国君也受邀前来参加此次盟会,子产大夫一道随行。家父受子产大夫所托,筹措此次前来参与会盟所需的一应物资,因此便也就跟着一起来了。只不知此时他们驻扎在何处。”
“是了,此番会盟,各路诸侯之营地绵延百里,规模空前。现在要人找人,只怕是极为困难。”
明日便是会盟之日,但在消息不通的年代,即便祭先已经到了平丘,只怕也很难联系得到身在鲁营的祭乐。
祭乐此番出门算来已经离家有一段时日了,身为祭氏掌上明珠的她,此时此刻又岂能不挂念自己的父亲?
“既然他们也来了,那明日定当能够见到。”
李然安慰了她一番,最后又面露思索的神色来。
……
翌日,晋国军队于祭坛两侧分列数排,而后在一通鼓角铮鸣之中,各路诸侯便陆陆续续登场,平丘之会就此拉开了帷幕。
一如李然所料,主持此次平丘之会的并非晋侯,而是韩起。
晋侯当然也来了,只不过他就像个象征雕塑一般。坐在会场的最上方,接受着与会诸侯的朝觐。
李然是没有资格入会的,说到底他只是个客卿,只能与那些诸侯随从一样,在祭坛之下,站得远远的。
虽说是隔着极远,但李然对这个仍旧掌握着中原大地霸权的男人却也还是有着了一些基本认知的。
晋侯年纪虽然也不大,传言也不过就四十来岁。但远望过去,只见其身子骨并不板直,甚至跪姿有些明显的拉跨。又不时的捂手掩鼻,不时微嗽,显然身体是有些羸弱。
霸主早已不复当年霸主之威,英雄也终有凋敝的一天。迟暮之人,垂垂老矣,不过是为了在最后发出心底的呐喊而已。
但话虽如此说,可晋国毕竟是余威尚存。眼皮底下的这些个诸侯,却还是没有一个敢不恭敬的。
从齐国开始,齐侯,陈侯,郑伯,曹伯等,尽皆上前朝觐,态度端正,毕恭毕敬。
而李然却特别留意了一下莒子与邾子。
这两个国家的国君都比较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正值壮年,莒子乃是个有些微胖男子。走路一摇一晃,总引得其他诸侯暗暗发笑。而邾子则显得比较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一众诸侯朝觐完毕,大会就此开始。
此次盟会的主要目的,或者说发起此次盟会的议程,主要是针对楚国内乱,而举行的一场形式大于内容的盟会。当然,小议题当中,还有关于被鲁国所侵占的莒国与邾国的城邑的问题。
一众诸侯登台盟誓,歃血为盟之后,依照惯例,又当众宣读了列数楚国罪状的檄文。毫无疑问,这一次的檄文,也只不过在例次的檄文中又加了几条罢了。
例行完正常流程,韩起转身便向晋侯行了稽首。而后下了坛,站到了场地中央,环视一周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季孙宿脸上。
此时,季孙宿正与其他诸侯国的大夫们一起,站列在会台边缘。他的前排按理应该是鲁侯所座的位置,但因为鲁侯昨晚便已经返回鲁国,所以此时他的面前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氛围甚是凄凉。
李然见得韩起目光,心知最为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他直到昨晚还在担心韩起到底会不会站在他们这边,因此,此时面对即将要发生,但却又无法十分肯定的事,自然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整个鲁国的未来,韩起接下来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到鲁国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走向。
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让人揪心的了。
饶是李然也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此时此刻,无数双目光都集中在韩起的身上。而在他们之中,显然还有许多人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有热闹可看,正在那翘首以待。
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季孙宿此时已经是冷汗淋漓,他又怎么可能没注意到韩起的直勾勾的目光?
经过昨日的大阅兵,今日的韩起看上去感觉格外的神采奕奕。双眸如炬,那一股凛然的威势从他身上缓缓流露,再慢慢散开,直让季孙宿是唯恐避之不及,不敢直视。
这个手握几十万晋国大军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像是季氏命运的主宰,他手上握着的到底是免死金牌还是斩立决的令牌,谁也不知道。
季孙宿被这股威压所笼罩,头也不敢抬,只觉背上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极其难受。
可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
最要命的是,韩起就这样注视着他良久,就是迟迟的不肯说话,也不出声!
这就好比一个正在等待宣判的犯人,面对到底是无罪还是死罪的宣判,迟迟等不到结果,其中折磨与煎熬,自是不言而喻。
如此过了好一阵,就连其他诸侯国的国君也有些等不下去,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之时,晋国中军佐韩起,这才开始了他最为畅快的一次表演。
“鲁国的季孙大夫何在?!”
“臣在!”
季孙宿急忙躬身而礼,促步上前,直接是叩首跪拜下去,他的声音显然是已经开始颤抖。
而后,只见韩起脸上露出丝丝缕缕的笑容,双手往身后一背,淡然问道:
“季孙大夫,你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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