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后来者,李然本以为他可以看透这一时代的每一个人。可现实却再一次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楚王熊围居然早就有将王位传给王子弃疾的想法!
“呵呵,先生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惊讶,我楚人本就与中原诸国不同,而寡人更是也与那些庸碌无为的国君不同!”
“季弟无论是其心性,还是能力皆是在寡人之上。况且,他还有上天所赐予的‘当璧之命’,他若不为楚王,恐怕是连上天也不会允许吧?”
“而寡人之所以要争这王位。乃是因为我楚国如今已是再也拖不起的了,前有鄢陵大败,后有湛阪之辱。现如今东面更有吴人是如虎在邻。寡人若不趁势而起,力挽狂澜,试问后人又能有谁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楚王话到这里,微微一顿,而后接着道。
“寡人其实很清楚,无论群舒之战,还是钟离之战,即使全都大获全胜,但若想就此饮马黄河,问鼎中原,恐怕也并非是寡人在位之时便可以达成的。”
“晋国近些年虽是暗弱,然其大国底蕴仍在。若晋国公室六卿一致对我,我楚国贸然北上也只会是落得惨败的下场。”
“而吴国又远在东南一偶,我楚国想要踏平那里,那也绝非是一朝一夕。”
“故而,寡人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将一切给后人铺垫好。待得来日,我楚国上下一心,国富而兵强,到那时,便是我楚国北进中原,称霸天下之时!”
“诚如先生所言,若无齐襄公替其开疆拓土,仅凭齐桓公一人又如何能够称霸?若无晋献公‘杀群公子’以聚其权,文公又如何能够于短短数年时间内便骤然崛起?”
“寡人即便是做不成齐桓公、晋文公,那便做一个齐襄公、晋献公也是不错嘛。呵呵,纵是留了如他们一般的恶名,那又如何呢?”
不曾想,刚刚即位不满一年的楚王,却用实际行动,或者说用真实得让人无法反驳的言词深深的震撼了李然。
李然对于君权,对于楚王熊围,都突然是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楚王并非是一个只知道蛮横跋扈的主,更不是一个无脑征战的暴君。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为后人铺路而已。
此等的胸怀,此等的气魄,饶是李然也不由是肃然起敬!
因为李然十分清楚,楚王所做的这一切究竟会给他身后带来什么样的骂名?
就如同他刚才所提到的齐襄公和晋献公,这两名国君,在历史上那同样也是“骂名滚滚”的。
可楚王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如此去做。
对比起之前楚王耍无赖的那些把戏,此时的楚王,其大义凛然,就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又或者说,楚王的“耍无赖”,其实也只是在为了他的大义凛然而铺的路。
“大王明德!”
李然不得不对这样的君王而感到赞叹。
毕竟,在这样一个欲壑难填的时代,在这样一个私欲横流的时代,能有楚王如此想法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的了。
“呵呵,先生不必如此。寡人亦不过是有些自知之明而已,算不上明德。”
“反倒是先生,对于周邦如此的忠心,甚至不惜为他们以身犯险。然则先生可曾想过,似他们这般的昏庸无道,是否值得先生这般的替他们回护?”
“天下之势已不可为,周邦亦不可再兴,先生只一味死守周邦之道,岂非困于桎梏?”
除开广阔的胸怀,楚王却还有一番远见卓识。
而他的这一番反问,也可谓是有根有据,着实叫人难以辩解。
可他不会想到的是,李然的回答却让他也是大吃一惊。
“大王所言甚是,臣确是无从辩解。”
“然则,有一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但说无妨。”
楚王表现得很坦然。
而后,只见李然从容一笑,眸子里忽的闪现灿烂的光亮。
“放眼这天下之道,无论是大王的兴楚之道,亦或者中原的周礼之道,其实……皆非臣之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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