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向、子产这一代人的落幕乃是迟早的事。
可当羊舌肸真正与他告别后,他却只感到了一阵空落落的。
就像是在恍惚之间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般,那种在刹那间,顿是失落的感觉,就宛如潮水一般汹涌,竟一时将他整个给淹没了过去。
他就这样站在香园之中很久,直到春日的太阳终于落在山头,待余晖将天机染得通红,大雁南归,翱翔天际,渔舟唱晚,回荡悠扬。
褚荡从圆外走了进来,看着一动不动的李然,忍不住问道:
“先生这是咋了?怎么呆了?”
“可是出了什么难事?亦或又是受了何人的气?”
“交给俺!俺替先生去摆平便是!”
褚荡还以为李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当即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在他的世界里,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用一双拳头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只需再加上一双腿。
只要能用四肢解决的事,对他而言便都算不得什么事。
李然闻声,刹那间反而是有些羡慕起褚荡。
他不懂得阴谋阳谋,他的世界是显得如此的简单,可他也因此能落得一身的轻松自在。
更不必为这天下的纷扰而苦恼。所见所想,都是最直接,最简单的表达。
所以,他反而很是快乐。
“没事,我只是一时之间有些伤感罢了。”
李然笑了笑,微微叹道。
褚荡闻声,当即挠了挠头,甚是不解道:
“伤感?是什么玩意儿?”
“俺不懂。”
他就像海绵宝宝,他的快乐无所不在,他当然不会知道什么叫伤感。
于是,李然很是服气的摊了摊手,作出一副无奈状。
“牛!”
是啊,伤感是什么玩意儿?
是夜,李然又强打起精神,是给孙武又去了一封书札,并要他代为转交祭乐。
他在信中亦是好一顿的千叮万嘱,让祭乐务必想方设法,要将鲁侯阿稠给劝住,当此时刻绝不能轻举妄动。
褚荡的快乐,李然明白,可是他李然的快乐却并不在此。
伤感也只是一时的,他李然也绝非是多愁善感之辈。羊舌肸等老一辈的陆续逝去,换个角度来看,不也是给他李然这一辈人腾出了不少空间?也让他们能够得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才能来?
所以,李然又如何能够迷失于伤感而不能自拔呢?
……
楚王大婚。
晋国的韩起已经将晋侯之女送来了,那么晋楚的姻亲关系也就由此而被确定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该以讨伐庆封的名义,召集诸侯会盟了。
对于李然所提出的三步走战略,楚王可谓是深信不疑。
因此,就在他大婚之际,他又当众宣布,是要号召各国诸侯前来申地会盟!
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再度哗然。
要知道虢地之会才过去一年,楚王竟又要再度召集诸侯?!虽然理由也说得过去,可是这顿操作却实在是让中原诸国都十分的头疼。
毕竟他们可不会像晋国那般去思考问题,在他们眼中,楚国再一次召集会盟,显然是要彻底把晋国给比下去,甚至是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届时他们到底是听谁的?听晋国的?还是听楚国的?
因此,类似宋,鲁,陈,卫等国,对于此次申地的盟会都很显得很是抵触。
而晋齐二国则皆是闭口不言,既未答应,也没拒绝。
就在会盟召令传出之后,楚王为排解心中的疑虑,又再度是让李然陪自己去打了几圈高尔夫球。
“先生以为,晋国真的会允许其他诸侯来楚国盟会吗?”
球场上,楚王不无忐忑的如是问道。
事实上,楚王也知道如此频繁的召集会盟,会让中原诸国很不适应,而且此次毕竟是关乎钟离之事,类似宋,鲁等与其有所牵绊之国,必然是不愿意来与会的。
然而李然却点了点头,很是自信的道:
“会的。”
“哦?为何?”
楚王听罢立刻是来了兴致,因此急忙问道。
只听李然又继续回道:
“晋国如今赵武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所以最后一个志存天下的上卿也即将陨落,而其他的卿大夫现在都只求偏安,其志向皆不在诸侯,所以,他们这些人都不是能够匡扶晋侯的臣子。”
“但这天下总要有人管事才行,所以,只要大王是秉持天下正义的,那么天下诸侯就一定会来楚国。更何况,大王如今依旧是寻宋盟的友好才召集的盟会,晋侯就算不想答应,那又能有什么用呢?”
楚王闻声,当即点头称是。
不过,下一刻他又是有了新的疑虑,并又反首问道:
“那……诸侯真的都会来吗?”
李然则也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大王且放宽心,诸侯必然会来。只要大王是遵从宋盟,就能让大家都很愉快,各诸侯都不会畏惧楚国,那他们为什么不来呢?”
宋盟乃是公约,只要楚王遵守公约,便等同于遵守中原诸国的规矩,中原诸国自然不敢不来。
然而这时,一直在旁边侍奉着的观从却忽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观从道:
“以臣看,应该也不至于会全来。依现在的情势看,鲁、卫、曹、邾等国应该都不会来吧?至于宋国,大概国君也不会来。”
楚王闻声一怔,忙问道:
“哦?为何啊?”
李然闻言,也不由是往观从看去。
只听观从又进而言道:
“他们这些国家都各有各的原因,宋国是因为国君年纪已经很大了,经不起这么来回颠簸,所以应该不会来。而宋国如今对曹国是虎视眈眈,如果宋国的国君不来盟会,曹国因为惧怕宋国,所以大概率也不会来。”
“至于鲁国,如今据说是一个月内竟是突然没了三位上卿,其国内的局势波诡云谲,所以应该也不会来。而邾国,由于害怕鲁国,所以大概率也不会来。至于卫国,因为他是与晋国是最为亲近的盟友,离着楚国又远,所以应该也不会来吧。”
作为楚国情报机构的头目,观从的情报工作可谓做得是天衣无缝。
而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便是李然也无法反驳。
但李然还是从他的这一番话当中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楚王听完,对观从的分析判断也是赞赏了一番。
随后又问李然:
“那先生觉得这次我们要干的大事,这些与会的诸侯们会答应么?”
李然想了想,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如果大王只是为了逞能显摆,这肯定是行不通的。但如果是为了替天下铲除祸害,那么就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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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楚子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对曰:“许君。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王曰:“诸侯其来乎?”对曰:“必来。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偪于齐而亲于晋,唯是不来。其馀,君之所及也,谁敢不至?”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对曰:“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
——《左传·昭公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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