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鞅派他护送赵毋恤,足见虎会在赵鞅心中的地位,宰予的一言一行肯定都会被他回报给赵鞅。
如果他表现出半点妄自尊大,恐怕都会使得他在赵鞅印象中的地位大打折扣。
就算想要卖个破绽给赵鞅,也不是这么个卖法呀。
宰予笑着回道:“这哪里是我的功劳呢?这都是赵子的功劳啊!如果赵子不懂得礼贤下士,我恐怕早就已经死在晋国了,又怎么可能安坐于高堂之上,受到您的称赞呢?”
虎会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轻轻地笑着,二人推杯换盏之间便完成了一次相互试探,结果倒也皆大欢喜,算是平手。
正当宰予思索着该如何继续向范蠡和虎会发起进攻,套取一些赵氏和越国的情报时,忽然看见门前值守的甲士前来回报。
“主君,仲子请见。”
“仲子?”
宰予等人皆是一愣。
子贡更是直接问道:“子路不是答应了季氏的邀请,去做费邑宰了吗?他不去费邑履新,突然跑到菟裘来做什么?”
甲士也很为难,他说道:“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仲子看起来心情不佳,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具体是因为什么,我没敢问。”
冉求听了,感觉可能出了什么急事,他赶忙起身道:“你带我去见他。”
宰予也随之起身:“慢着,我与你同去。”
语罢,他还冲着子贡道:“子贡,你且与二位佳宾畅饮,我失陪片刻。”
子贡虽然心里痒痒,也想跟着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瞎胡闹的时候。
代表晋国赵氏的虎会与管理越国商贸的范蠡,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影响到菟裘的稳定商路。
要是不把他们陪好了,经济方面,要损失大把的刀币。
至于外交方面,影响就更大了。
因此,他只能按捺着心中的不安,举杯向范蠡与虎会遥祝道:“诸君何不共饮?”
这边,子贡继续把酒言欢。
那一头,宰予和冉求火急火燎的跟随甲士来到了府衙门前。
只见府衙前的古木下,停着一辆马车,而子路此时正用脑袋顶着树干,两眼盯着地下的蚂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宰予和冉求急急忙忙的下了台阶,还不等靠近,便冲他喊道。
“子路,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赶来啊?”
子路听到他们的问话,厚实的嘴唇微微一抿,一副想说又羞于启齿的模样。
宰予一见他这副死相,悬着的心忽然踏实了一些。
按子路的性子,如果真是什么关乎生死存亡的急事,他肯定不会是这副模样。
想说又难以开口,多半是遇上了什么与他理念相违背的事务。
可一般这种事,子路都是去找夫子求教。
但是,现在他却跑到菟裘来了。
这只能说明一点。
宰予开口问道:“被夫子骂了?”
子路闻言一惊,九尺的汉子被吓得一哆嗦,他连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冉求闻言松了口气,他责怪道:“我还以为是阳虎又打回来了呢?就因为被夫子骂了,你大晚上便上门求见,这不是成心吓人玩吗?”
子路无奈道:“没事吓唬人,那是我年轻时的爱好。如今我都是年近四十的人了,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如果单纯是被夫子骂,我也不可能上门。同学之中,夫子骂我的次数,比骂子我还多,这都多少年了,我还不至于因为夫子几句话就要死要活的。
但是这件事,我不来照会子我,实在是不行啊!”
冉求问道:“到底怎么了?”
子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阳虎之乱虽然已经得到平定,大夫们也都愿意将自己应当得到的封赏全部拿出,用于设立曲阜禁卫。
大夫们不受赏,是因为他们都是君子,不在乎这些小利。
但那些参与了驱逐阳虎的普通国人,他们的赏赐总该得到兑现。
可公室中能拿出来用于封赏的土地田亩实在是不多了。
昨日国君召集三桓商议此事,一开始国君的意思是让三家各自拿出一部分土地用于封赏,但你们也明白的……”
宰予和冉求听到这里,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鲁侯这招的确有些异想天开了。
让三桓把吃下的东西吐出来,还是以鲁侯的名义封赏给国人,怎么净想美事呢?
子路道:“所以说,这事根本不可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主君便提议讨伐颛臾,颛臾实力弱小,在外也没有什么盟邦,向来是我国的附庸。
讨伐颛臾很容易就可以成功,到时候便可以把颛臾的土地拿出来用于封赏国人,甚至还能留有不少余裕。”
宰予和冉求听到这里,二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们好像明白子路为什么会挨骂了。
三桓虽然强大,但在对外用武的事宜上,他们也不可能独断专行。
他们最起码要得到国内大部分大夫的支持,并考虑到国人的意见,才有胆气用武。
而夫子作为备受曲阜民众尊重的民意代表,如果他可以发声支持三桓,那么民众这一关基本就过去了。
但问题是,这件事,夫子基本不可能支持。
虽然早就知道了结果,但宰予还是想听听过程,他问道:“夫子对此有什么意见?”
子路黑着脸说道:“主君派我去问夫子,结果夫子上来就把我劈头盖脸一顿骂。”
宰予道:“我当然知道你被痛骂,我问的是怎么骂的。”
子路一听,登时毛了:“子我,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挨骂了不就行了,还得知道是怎么骂的?你上我这儿过瘾来了?”
宰予连连摆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挨的骂,那又怎么了解夫子到底气在什么地方呢?不知道气在什么地方,我又怎么对症下药呢?”
子路一听宰予愿意帮忙,火气立马下去了不少。
他一脸不情愿的说道:“夫子说:‘仲由啊!你为什么不劝阻季孙呢?恐怕我应该责备你吧?
颛臾的国君,是先王委任的东蒙山祭祀人,而且它地处鲁国境内,是鲁国的藩属国,现在它又没有犯下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讨伐它呢?’
我看夫子那么生气,于是只能回道:‘季孙要这么干,我劝说了,但是不管用。’
夫子说:‘王室的贤大夫周任有句话:能施展才能就担任那职位,不能胜任就该辞去。
如果盲人摇晃着要倒下却不去扶持,颤颤巍巍将要跌倒却不去搀扶,那么何必要那个搀扶盲人的人有什么用呢?
况且你的话简直谬误!老虎和犀牛从笼子里跑出,占卜用的龟甲和祭祀用的玉器在匣子里被毁坏,这又是谁的过错呢?’
我又说:‘如今颛臾城墙坚固而且在鲁国的国内,如果现在不夺取,后世一定会成为子孙们的忧虑。’
夫子一听这话,提起身边的手杖就要打我,他一边追还一边骂我说。
‘君子厌恶那些犯下过错而偏要找借口的人!
我听说拥有邦国封邑的诸侯和拥有家族封邑的大夫,他们不担忧东西少而担忧分配不均匀,不担忧贫困而担忧不安定。
若是财富分配公平,便无所谓贫穷。
境内百姓和睦团结,便不会觉得人少。
境内城邑平安无事,国家便不会倾危。
做到这样,远方的人还不归服,就再修仁义礼乐的政教来招待他们。
他们来了,就使他们安居乐业。
如今你辅佐季氏,远方的人不来归服,却不想办法使他们来归顺,反而想要用强·暴的方法讨伐无罪之国。
国家四分五裂,阳关尚未收复,便又想着讨伐别处。
不能保持国家的稳定,反而又策划在境内兴起干戈。
我恐怕季氏的忧虑,不在颛臾,而是在鲁国内部啊!’”
子路越说越生气,末了还撸起自己的袖子,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说。
“看看,都看看!夫子这给我打的,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你们说这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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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宰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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