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自然百般不适,其中最不适应的就数王贤了,他不再是那帮狐朋狗友的老大,从整天欺负人,变成被人欺负,从花钱如流水,变得手头拮据,都让他感到无比难受。
他染上赌钱的恶习,其实是梦想一夜暴富,回到以前的日子。他想娶林清儿为妻,是妄想把林家的钱据为己有,让自己回到以前的日子。甚至他去拦新任县太爷的轿子喊冤,也是想让父亲回到县衙,自己好继续当少爷,回到以前的日子。
他的一切行为,都为了旧梦重温,现在却要让林姑娘负责,不是无赖是什么?。
“这是应该的……”人心隔肚皮,林姑娘还以为,他的遭遇皆因自己那番话而起呢。她点点头,正色道:“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了,吴大夫是义诊,主要花费在陆员外家的药铺,一共是二十七贯,我凑个整,出三十贯,可以么?”
“呃……”王贤有些吃惊,这林姑娘真是大方啊,大方到他都不好意思提价。
“但是,”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但是’,它意味着前面全是废话,“但是我现在,拿不出这个钱……”
“呵呵……”王贤冷笑起来,三十贯虽然多,但对林家这样的大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你也别冷笑,”林姑娘苦笑道:“我真没骗你,这半年我都在南京、杭州为我家的案子伸冤,在外面花钱如流水,家里又后院起火,被恶奴把细软卷了个干干净净,这案子全县都知道。”
王贤心下有些失望,暗道,怎么原先王二每每敲诈得手,到了我这儿,就没戏了呢?
却又听林姑娘道:“你且容我些日子,待到十月,我会把钱给你凑齐的。”
“为什么是十月?”王贤问道。
“那是秋审的日子……”林姑娘轻声道。
“秋审……”王贤竟然不明白,没办法,谁让他原先只知道吃喝玩乐呢?
“斩监候的犯人,在秋后会最后一次过审,再无问题了,便会押赴河堤……”林姑娘觉着他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儿。
“这跟给我的钱,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林姑娘想一想,觉着不能跟这种人说太细,不然非得走漏消息不可,便直接说结果道:‘到时候我要上告,如果翻过来,我就可以借到钱给你。”
“翻不过来呢?”
“到时我就有权变卖家产了……”林姑娘幽幽道。
“哦。”王贤点点头道:“这么说,这半年你去省城和京师,已经找到门路了?”
林姑娘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
“判了秋后问斩的案子,不大可能翻过来吧。”王贤凭着那点匮乏的历史知识分析道:“估计所谓秋审也就是走个过场,除非你能走通关系,得到某个大官重审的许诺。”
林姑娘更意外了,虽然对明朝人来说,这只是建立在尝试上的简单推理,但王贤的脑子竟会绕弯了!真让人刮目相看。但她不打算跟他讨论这种事儿,“你就安心养病吧,等到十月,我自然会把钱给王家大哥。”把钱给王贤,她实在不放心。
说完,她便站起身,福一福道:“告辞了。”事情说完,她要赶紧离开,不然撞上王大娘,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林清儿刚要开门,却听身后一声冷笑:“天真。”
“你说我么?”林清儿转过身来,眉头微蹙,无论是谁,被个自己鄙视的人鄙视,都不会好受。
“难道还有别人?”王贤平静的看着她道:“你不要对秋审寄望太高,不然会受不了打击的。”
“怎么?”林清儿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你找到什么人,给了你什么保证。”王贤淡淡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我要疏通关系,一定会干的神不知鬼不觉。”说着瞥她一眼道:“像你这样,大摇大摆去省城和京城送礼,又这么早就回来等秋审。就是聋子也知道你去干啥了,就是我这样的白痴,也知道你肯定得到了某种承诺!何况翻案像翻煎饼一样的赵家?”
顿一下,他一字一顿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尽办法反制?”
“……”林姑娘本来只是出于礼貌,才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但听到一半,就惊得手脚无力,赶紧坐下来,平静了好长时间,才满是惊恐道:“你怎么会想到的?”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说的是真的?但实在无法相信,王贤一个白痴,能比自己还聪明。是以她觉着,是不是有人教他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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