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十二大板打完了,俩皂隶用块门板,把王贤抬出刑房,正赶上吃饭的点儿,六房大小书吏百多人,都看见王贤被打得满腚是血,雪白的吏衫都打破了,一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
“这太狠了吧。”见王贤已经被打晕过去,众书吏纷纷摇头道:“李晟还是不是人!”“就是,太过分了,王二挺不错的小伙子,就要被他活活整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明天求求大人,把王贤调到礼房来吧……”
风言风语传到李晟耳朵里,他的脸色更阴沉了。本以为刑房的人,就算不像上次一样庇护王贤,顶多也就意思意思,哪想到他们真打啊!
‘把他打成这样,被动的紧……’李司户想一想,暗暗咬牙道:‘横竖再比一次,就可以开除他了,让他们说去吧……’于是装作没听见的,径往食堂吃饭去了。
饭后,同屋的几个书吏,打了份饭给王贤送过去。还没进吏舍,便听他在不断呻吟,口里还在骂人,说什么:‘人家都是坑爹,我却老让爹坑……’
众书吏都以为,他说的是他爹和李司户的恩怨,都暗暗摇头,进去后看见吴大夫把王贤的腚包成了个粽子,白纱布上还有殷红的血迹渗出来……
“爹,他没事儿吧?”吴为看着面色苍白的王贤道。
“唉,太狠了。”吴大夫摇头道:“腚都打烂了,好在没伤到骨头……”
“啊……”众书吏不少吃过板子,但大都是意思意思,当天就能走道,哪被打得这么狠过?不禁都怀疑,是不是李司户买通了打板子的皂隶?
王贤的伤情并书吏的猜测,很快便传遍了六房,又引起一阵对李司户阴险狠毒的讨论……
下午时分张典吏到王贤的吏舍探望他,还给他带了点红糖鸡蛋。看着老上司儿子的这副惨样,张典吏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
未曾开口,王贤先哭起来:“呜呜,张叔,司户大人是要整死我么?”
“说什么呢……”张典吏尴尬道:“李大人不过严苛了点,他对谁都是这样,不是单纯整你。”
“可是为啥只有我被打成这样?”王贤哭道:“他们都说,是李司户给行刑的塞钱了。”
“别瞎说。”张典吏严厉道:“这话传到司户耳朵里,你少不了又要挨一顿!”
“呜呜,我不管了,我实在受不了了……”王贤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从进衙门头天起,他就一直整我,我把他当成上司,发现了问题都不吭声,他却要整死我……”
“什么问题?”张典吏眉头一皱。
“他让我核查永乐五年的账本时,结果我发现县里每个月拨给吏员食堂、胥役食堂的粮食,杂七杂八加起来,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是九百斤。而每月的伙食尾子,平摊到每人也不过三十斤。所以每个人每天能吃二十九斤大米。”
“还有,仓库里拨给吏员胥役作衣裳的布,春天足足每人一百尺。秋天更达百五十尺!”王贤竹筒倒豆子道:“还有笔墨纸砚、蜡烛菜油之类都是这样,一个人能分到十个人的量!”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张典吏瞪大眼睛道。
“我把所有的开支从账簿中单列出来,结果自然就出来了。”王贤一脸理所当然道:“大人让我核算,又不告诉我方法,我只能这么瞎弄,也不知对不对。”
“……”张典吏这个汗啊,老刘啊老刘,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你做了一辈子假账,竟让个门外汉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识破了。他仔细打量着王贤道:“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那账簿是李司户编造的……”王贤小声道。
“是么?”张典吏闻言眼前一亮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哦,我听张叔的……”王贤老实的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张典吏说着离开了吏舍,却没有马上回衙,而是在花池子周围踱起步来。他也干了几年户房,自然明白王贤所说的情况,是当时任典吏的李晟虚增费用、套取收入的手段。但问题是,这件事自己竟不知道!也就是说,李晟是瞒着所有人,在偷偷的中饱私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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