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速度并不快,但徐徐行来,也终究到了南屏。
到了南屏郡,吴解才知道情况究竟有多么严重。
遍地都是难民。
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这么一句话来形容。
南屏山往南,唯一的出口就是一座关隘,名叫“镇南关”。这座五百年前大齐时代建成的关隘,无视岁月蹉跎和朝代更替,依旧死死扼守住通往南方的道路。
建造在山崖顶端的城墙,总高度超过了一百五十丈,那条通往下方的环形人造斜坡号称“登天梯”,是南楚国名景之一,吴解以前就一直想要亲眼看看这五百多米高的超级大斜坡,追怀一下先民们的伟大成就,今日终于得以如愿。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那条相传在仙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建成的大斜坡时,首先感觉到的不是自然的壮丽或者先民的伟大,而是深深的震惊和同情。
在长长的斜坡上住满了灾民,一眼看去黑压压一片,数都数不清。
因为害怕灾民冲破关隘的缘故,关门并没有开启,不过城门外有好几口大锅,一群胆子够大拳头够硬的士兵们守卫在那里,每天都将关内用吊篮送下来的粮食煮成薄粥,以维持灾民们最起码的生活。
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因为他们的粮食也很有限。
在朝廷派出的赈灾队赶到之前,他们只能依靠关隘里面的存粮和一些热心人送来的粮食接济灾民,为了使用这点粮食尽可能拖得久一点,总兵王启年带头每天喝粥,一个多月的粥喝下来,他看到粮车时候的眼神都有些绿了。
“徐老弟,你一向在京城,消息灵通,可知道最近京城里面有了什么变故?”一口气吃掉几人份的干粮,王启年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纳闷而且愤怒地问,“朝廷这是怎么了?我上个月灾情初现的时候就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去报告,结果回我一句‘等有灾情再说’;等到这个月灾情严峻了,我再次派出信使,回了句‘另有要事’;后来灾民都聚集在镇南关外了,我三天一派信使,却始终只是敷衍……朝堂里面那些大人物是不是得了失心疯?难道非要酿成民变才甘心吗!”
听到这话,除了已经有所怀疑的吴解之外,车队众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王总兵,你说……灾情上个月就发生了?”还是沈毅先反应过来,急忙追问,“上个月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派出信使,是九月初十。”王启年扳着指头算时间,“第二次派出信使,是九月二十八。灾民开始来到镇南关,是十月初六。大概十月十五的时候情况就很严重了……怎么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说出来你恐怕不信,我们还真的不知道。朝廷得到的消息是十月初三出现灾情的端倪,十月下旬之前不能将粮食送到,就可能造成灾情面全扩大。所以才派出了赈灾队,我们是第一批。”徐海眉头皱得几乎成了一条线,“两边的说法,完全对不上!”
这下轮到王启年愣住了,他想了想,便下令把那些信使找来问个究竟。
他当然没有说谎,赈灾队的人自然也不会说谎,那么问题多半出在这些信使们身上!
几分钟后,“多半”这个词就被划掉了。
“前后四个信使,全都不见了?”王启年几乎跳到桌子上,口水喷到了副总兵的脸上,“四个大活人一下子都丢了,你居然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副总兵怎么当的!”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朗,这次的灾情不仅仅是天灾,而且还有人祸!
“肯定有什么人在作怪,而且这个人的能量还很大!”徐海阴沉着脸分析说,“收买信使并不难,可那些回信都是有朝廷印信的,伪造那些印信并不容易。”
“不仅有印信,其中还有一封户部右侍郎手写的回信。”王启年从柜子里面翻出了一封信,“这几年我们镇南关的给养之类都是由他批复,字迹我还是认识的。”
“那么这个侍郎也有问题,或者是有人伪造了他的文书。”徐海习惯性地去腰间摸酒壶,但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早已下定决心,在赈灾完成之前滴酒不沾,甚至于连酒壶都没带出来。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另外,我还有个疑问——你们看,这里聚集的灾民至少有上万人。九月二十八灾情发生,十月十五的时候这里就聚集了这么多灾民,对吧?”
王启年点点头。
“从九月二十八到十月十五,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短时间。南屏郡虽然历来比较缺粮,可怎么也不至于短短的二十天,就有大量灾民缺粮到逃难至此吧!难道他们家里没有存粮?就算他们家里的存粮被水淹了,可各地的官仓难道都是摆设吗?”
徐海的问题让王启年也深思起来。各地官府都有官仓,储备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平时不许动用,唯有打仗和赈灾的时候才可以使用——而现在,按说就是动用这些粮食的时候!
“镇南关的官仓,规模如何?”徐海又问。
“比较小,我们这里地方有限,建不了大粮仓。”
“可就算是镇南关的官仓,也维持了这里上万灾民差不多十天的生活。那么其它各地的官仓呢?”徐海脸色越发严峻,“我记得从镇南关向南大概二百里,就是南屏郡的一处重镇,那里的官仓应该是按照十万人口一个月的消耗准备的吧?”
王启年不料徐海竟然对南屏郡的情况如此了解,除了连连点头之外再没别的话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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