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冯家姊妹三个彼此互视了一眼,最为年长的冯元娘却上前一步以头点地深深叩首道:“公孙大家,今日奴姊妹三人能够为大家伴唱,实在是三生有幸。奴姊妹三人只是微末浮萍,别无他长,唯有歌喉勉强还能入耳。只希望公孙大家能收留我等陪侍左右,以为剑舞壮色!”
听得这顺杆爬的言语,杜士仪不禁面色微变,而崔俭玄却立时怒喝道:“你们三个这是恃功要挟?”
“奴决计不敢。”
那冯元娘慌忙俯伏于地不敢抬头,冯二娘和冯三娘亦然。早上崔俭玄带人找到他们,直接让从者撂下身上包袱中的一贯钱,继而那清河崔氏四个字,她们三个哪敢有半点违逆,可谁曾想竟是如此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们本就是不入籍的私娼,如果就这样继续混迹风尘,老来欲为商人妇都未必可得,倘若能让公孙大娘收留伴唱,至少再不会掉入更悲惨的境地!
“不敢就滚出去!”崔俭玄冷冷喝了一句,见三人狼狈起身,他方才没好气地说道,“庸脂俗粉,也敢痴心妄想!”
“且慢!今日若不是她们歌喉果真唱得出那雄词,也未必有这样的效果,崔郎君不要苛责了他们。”
这高台正后方酒肆中的人,也如同对面崔韪之和刘沼观赏剑器舞的酒肆那样,从上到下的人都早就被崔俭玄给轰走了,因而,眼下崔俭玄听了公孙大娘的话,立时怒容尽去连声应是的样子,除了杜士仪再没有别人能看见。看着那三个满面惊喜的姊妹,杜士仪想了想就开口说道:“她们三姊妹的歌喉,一个浑厚,一个低沉,一个高亢,天生的互补,而且身为姊妹彼此心灵相通,用来伴唱却是正好。当然,她们毕竟是外人,是否收容听凭公孙大家。”
“如今合则留,日后不合则去。”公孙大娘随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让三姊妹欣喜若狂的话,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今日怎不见杜郎君之妹?可是还因昨日之事……”
“那倒不是,舍妹很懂事,昨日是我心急,回去一说就好了。”说起杜十三娘,杜士仪想到她没能看到刚刚那一场乐舞,一时也替她觉得遗憾,“只是她生怕今日会有什么事故,怕我分心,便呆在家里没有出来。没能看到公孙大家那飒爽英姿,她心里也一定惦记着。”
“没看到我这剑器舞并不可惜,她没瞧见杜郎君击鼓时的全力以赴,若知道了方才遗憾。”公孙大娘见一旁的崔俭玄听了这话,一时也连连点头,她不禁含笑说道,“若是杜郎君愿意,待我再专为她演上一场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
杜士仪才刚推辞了一句,一旁崔俭玄便连声叫好道:“好,当然好!刚刚我在一边只顾着瞧别人的反应,根本就没看清楚,心里正痒痒呢!公孙大家一言既出,可千万要驷马难追啊!”
崔俭玄这话都已经接了,杜士仪想想昨日杜十三娘在见到公孙大娘舞剑时的激动兴奋,最后还是决定圆了妹妹这个心愿,当即少不得一番致谢。待到公孙大娘又到外间舞过一番作为压轴,这一场剑器舞便终于告一段落。尽管外间百姓依旧恋恋不舍不愿意散去,然而县署的差役已经悉数出动维持秩序,最终四周围喧哗渐止。而早有预备的杜士仪一行人,和换过装束的公孙大娘一行人,从酒肆后头的夹道中悄然而去。
自从一大早杜士仪出门,杜十三娘便始终在倚门盼望,甚至连午饭都只懒懒扒拉了几口。因而,夕阳西下时分,当听到小径尽头隐约传来了说话声,她立时不假思索地奔出了门去。待到推开篱笆边上的那扇院门,疾步前行不远,看到了一马当先的杜士仪,她立时停下了步子,面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下一刻方才看清了后头跟着的人。
“崔郎君……啊,公孙大家?”
见杜十三娘看着后头的人有些疑惑,杜士仪便宠溺地按了按她光洁的额头,因笑道:“今日唯有你不曾看见那振奋人心的绝妙剑舞,所以公孙大家特意提出要回来专为你舞上一曲。”
“这是真的?”
杜十三娘发出了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呼,面上露出了深深的狂喜。强忍激动把一行人请进了院子,她立时叫来竹影告知了公孙大娘莅临之事,不过一会儿功夫,田陌也好,崔氏几个家仆也罢,纷纷都迎了出来。即便那还种着瓜果菜蔬的院子里容不下奔马,可当歌声鼓声琵琶声响起,继而又看到那无双剑舞的一刹那,对于杜十三娘来说,她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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