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泽拿起文书，看了看封面上的厄斯计划四字，目光现出古怪神色。他进士出身汉学自然精通，到台湾后与洋人经常接触，读过《荷马时代》《奥德修记》《对话录》等西方文学著作，视野日渐广阔不再冬烘，晓得不和女神厄斯与金苹果的故事，微笑道：“厄斯计划，元嘉想在鞑子间制造不和？你先说说，看看可行不可行。”
徐国难精神一振，道：“下官制定的厄斯计划以保台中策为基础，计划扔出金苹果挑动满洲鞑子猜忌内斗，制造不和，想方设法削弱攻台能力，最终不战而屈人之兵。”顿了顿，道：“下官始终认为，保台三策要同时实施，才能——”见卢泽面色有些暗淡，忙道：“下官多嘴。”
卢泽摇了摇头，叹气道：“元嘉说的极是。兵法有云，毋恃敌之不来，恃吾之有待也。满洲攻不攻台，取决于朝廷诸公而不是鞑子。”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瞒你，冯总制和刘总督总是寄望和谈成功，清军不会渡海攻打，却不思考修政爱民，精练士卒，预留后路。早晨王府议事，武wei营参将颜望忠提出率军出征吕宋，预留台湾后路，却被冯总制一口否决，说什么劳师远征，有害无益，又担心师出无名，失了白夷之心，不利台湾通商贸易。刘总督也随声附和，说台湾水师要整军备战对付施琅，不能四面树敌得罪荷兰红毛鬼。郑王爷年幼没有主张，百官面面相觑不敢开口，最后出征吕宋预留后路不了了之。”
台湾朝政虽由冯锡范全盘掌控，倚为柱石的台湾水师却掌握在水师总督、镇国公刘国轩手中。刘国轩能征善战智勇双全，从军多年未曾一败，号称台湾jun神，声望资历不在东宁总制使冯锡范之下。两人勾心斗角面和心不和，对出征吕宋预留后路却难得意见一致，两名军政大佬既已拍板决策，旁人自然难以反对。
徐国难听得心头一震，想起和谈使者遭生蕃刺杀之事，黯然道：“保台三策，不是上策、下策全都没了。”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保台三策是察言司司闻处的心血结晶。永历三十四年，延平郡王郑经西征失败，率军黯然返回台湾。面对清廷日益沉重的军事压力，司闻处佥事蔡英组织参谋开展图上作业，综合分析实力对比和战略态势，最后提出“保台三策”。上策是与满洲和平谈判，争取仿琉球例，不剃发、不上岸，称臣纳贡，永为不征之国，保存大明最后一块土地；中策是通过刺杀主战将领、焚烧攻台战舰、挑动内部争斗等多种途径削弱满洲攻台能力，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的；下策是仿虬髯客率军远征吕宋，占据南洋诸岛休养生息徐图复兴。
保台三策在察言司内部引发激烈争论，卢泽拍板以绝密情报级别呈送延平郡王府，却被留中不发。后来经历郑经逝世、东宁事变、巫蛊事件等系列政权变迭，明郑内部勾心斗角，乱象丛生，保台三策最终束之高阁、不了了之。
徐国难是保台三策的拥趸，认为鞑子已占据中原形胜之地，反清复明希望渺茫，主张上中下策同时实施，以保留华夏衣冠，保存汉人苗裔，以图有朝一日复兴华夏为最高原则，厄斯计划就是以中策为基础论证制定。如今使者遇刺、远征被否，上策、下策都没了着落，不禁满脸沮丧，怅然若失。
卢泽心里对台湾前途也有些灰心，只是不想打击徐国难情绪，指着厄斯计划笑道：“不是还有中策么，只要上下同心，众志成城，倚台湾海峡为天险，鞑子哪有那么容易跨海攻打台湾。”
见徐国难神情还是有些沮丧，轻声喝道：“元嘉，一切为了复兴华夏！”
一切为了复兴华夏由东宁总制使陈永华西征期间提出，是少壮派官吏最喜欢的口号，在台湾jun政界流行一时。徐国难陡然听闻，如遭当头棒喝，喃喃道：“一切为了复兴华夏！”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拱手道：“多谢大人指点。”
卢泽微笑不语。徐国难驱除杂念提振精神，指着厄斯计划续道：“下官综合各方面情报，认为鞑子高官表面一团和气，实际上相互争权夺利，彼此矛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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