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间,正午的阳光稍显炎热。
郭东站在海岸上,东望大海,阳光下白浪滚滚,一波接一波,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周而复始。
极远处,海天一色,仿佛遥不可及,唯有脚下的土地是坚实的。
这是郭东第一次踏上大明的土地,沈家堡便是真实的人间。
沈家堡有一条河,叫南溪河,发端于西山,向东偏北汇入黄海,沈家堡码头就设在南溪河入海口。
郭东要去位于西山脚下的石庙,怎么走,他已经打探清楚,从码头走直道,至三岔口,再往西北至沙柳,出沙柳,沿二道沟往西三里地,便到了。
郭东转过身来,抬手摸了一下怀里的小红包,有了银子,胆儿壮多了,先找个铺子饱餐一顿,再去石庙不迟。
眼看就要到三岔口,郭东听到身后有人喊叫,“郭...东哥。”
郭东一愣神,就见打后面追过一个人来,那人背上背的鼓堆堆的,胸前还挂着个小包裹。
“郭东...哥,俺叫沈九,大小姐...让俺跟着你。”
那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如牛。
郭东停下脚步,瞧着眼前这个大块头,心道,沈大小姐又派来个盯梢的。
很壮的一个人儿,下颌宽阔,短胡子茬,右边的衣襟往下吊着,露出胸口一撮胸毛,但看他拘谨甚至有些羞涩的模样,年岁似乎又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应该也是船上的伙计,只是郭东没印象。
“沈九?”郭东见他很纠结如何称呼,笑道:“叫我郭东就好。”
“是,东哥。”
沈九还是叫了东哥,郭东莞尔一笑,随他去吧。
沈九解下胸前的包裹,递给郭东,道:“这是刘婶儿交待要送给臭小子的。”
这位还是个死心眼。
郭东接过包裹,摸了一下,里面有软有硬,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些啥,直接背上。
不消说,这又是沈燕青安排的。
郭东不由回头张望,沈燕青此刻应该还在船上,但现在只能看到主桅杆的一个尖尖儿,自然是见不到沈燕青的影子。
昨晚,郭东贪心不足的样子把沈燕青的鼻子都气歪了,还得说是人家沈大小姐气量大,郭东错了,就要批评,干得好,也要表扬。
大小姐说了,郭东在货舱干得不错,新式记账法很新颖,虽然没有明言,但郭东听得出,沈燕青有意让他在账房做个学徒。
大小姐又说了,郭东毕竟太年轻,还要多历练,此事还要禀明她爹沈继之,才能定下来。
但无论如何,大小姐都认为郭东很有才,是她看重的人,将来在沈家堡大有可为,前途无量,云云....
沈燕青这是给了郭东一个可能的前程。
郭东却支支吾吾地,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一方面,生存第一,眼下的情况郭东确实没得选,在账房做个学徒,好歹也是一条稳妥的活路,最关键的,还能把身份洗白。
另一方面,郭东真心不想做什么账房学徒,账房里的一摊子事儿,俺现代的说法,属于财务一类的工作,很无趣好伐,若是在船上,环境又那么差,那些皮货整得郭东都有心里阴影了。
郭东想起他做快递小哥的日子,快递小哥虽然辛苦,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至少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呀。
好在,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且看吧。
今日有海船到港,三岔口显得比平日热闹,运货的马车来来往往,逛鱼市的人流熙熙攘攘。
郭东带着沈九走进一家铺子,就着薄饼,每人吃了一大碗臊子面,沈九本就食量大,郭东正在长身体,也挺能吃的。
临走又买了些薄饼,掌柜的用细麻绳绑好,打包带走。
听沈九说,石庙那边暂时开不了火,这些薄饼就当是晚饭。
两人一人拎着一包薄饼,走出铺子。
出三岔口,有两条道,一条向西南是二里巷,由碎石铺就,沈府和沈家的老人儿都住在二里巷;另一条是土路,向西北通往沙柳,郭东去石庙,就打沙柳经过。
沙柳是新区,这些年北方闹天灾,流民纷纷南下逃荒,偶然有路过沈家堡的,不肯走的就都住在沙柳。
路上的行人都是衣衫褴褛,一脸的菜青色,看起来很糟糕。
青壮的,沈家就安排他们在工地上做劳役,沈家堡原本是海边的一片沼泽地,需要大量填土造地,这些人刚好派上用场。
妇孺老弱,还能劳作的,就在海边的沼泽里捞些泥螺、蛤蚧、海蟹之类的东西,可自家吃,也可在路边叫卖,换些铜板,只要不出沙柳,沈家也不干涉。
两人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一群孩童,赤脚光屁股的也不少,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手里拎着的那两包饼,眼睛都直了。
早知如此,就该让掌柜的用纸包了,薄饼露在外面很招摇,眼下的情景让郭东感觉很不舒服。
最终,郭东还是叹息一声,将薄饼都分给了他们,还不够,沈九嘟嘟囔囔地,虽然不情愿,也只好照做。
过了沙柳,两人不再耽搁,一路马不停蹄赶到石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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