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愣子起身请了辞,“爹,我早点回县城了,你知道的,在工房抄令文,花衣铺的帮工,功课……,我事很多。”
他事很多,不得闲。土曜日、日曜日,这是忙碌一周后学生们的假期,而于他来说,这反倒是最忙碌的工期了。
徐三儿坐在门槛上正抽着旱烟,他默然了一会,走到灶台处,从陶盆里抓了两大把早上炒熟的黄豆,准备塞到了徐二愣子的衣兜里,“它不差这口吃的,”
它指的是枣红马。
骡马喜欢吃炒熟或者煮熟的黄豆。煮好的盐黄豆,可以帮助骡马长膘加劲。想要养好马,仅吃草料是不行的,时不时得喂黄豆和鸡子。
“这……”
徐二愣子拒绝,“这不合适。”
他对这两把黄豆实在有些敬而远之。
小时候,饿的肚子里没油水,他馋啊,馋的就是给马吃的黄豆。那时马厩里还不是枣红马,而是一匹老黑马。他曾偷摸抓了一把黄豆,塞到了嘴里,然后就被爹用马鞭抽了。从马厩抽到了院外,让徐家堡子的人看了笑话。
长大后,他其实也明白了。小孩偷吃东家的黄豆,不是什么大事,养马少了一把黄豆,实际上看不出来什么的……。
“我也不差这一口吃的。”
徐二愣子冷硬的拒绝道。
他知道这句话,会戳伤爹的心,又是一次伤了情分。可这黄豆,他从幼时以来,一直恨徐三儿很到了现在。
这两把黄豆,亦是他的疮疤。
灰白狐狸咬了咬犬齿,它憋着心事,没发话。
一个长工的儿子从不懂规矩到懂规矩,他得受多少打……。
这点,它懂。
它没资格在这一点上去劝徐二愣子。
因为它也难以释怀。
这是心结。
它可以规劝徐三儿去吃残余的羊肉烩面,却难以劝服让徐二愣子去吃这两把炒黄豆。再者,也是如徐二愣子所说,他不差这一口吃的。
徐三儿的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爹,我走了。”
外面的天很蓝,徐二愣子撂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他离开了徐家堡子,走在塬坡的土路上。这时,雨后的秋风很大,吹干了他的眼睛。
他又再一次经过了太爷的霸下坟。
白绸蟒纸早就化作养分,消失在了壤土中,一排排嫩绿的包谷杆竖立在道路两旁,厚实的苞叶紧实裹住了初生的苞谷,仅余浅黄色的玉米穗。像极了红缨枪的那一抹红缨,随风飘扬。
……
“我回到县城之后,确实没有得闲,花衣铺的钱掌柜让我拿做好的新衣去送到县衙后宅,这是后宅的夫人们订做好的新衣……”
徐从正说着,随手抓了一簇飞舞到病房窗台口处的柳絮。
四月初的柳絮还让人感到新鲜,可四月中旬的柳絮就让人厌烦极了。不仅是呼吸,也有贴近皮肤时的瘙痒。
“所以……,太爷爷,你再一次看到了周三姑娘?”
徐晴捕捉到了“县衙后宅”这四个字眼,于是问道。
老掉牙的故事,容易让人伤怀,但青春时期萌动的青涩故事却会让人不经意间舒缓许多。纵然知道仅是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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