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晴松了一口气,“太爷爷,后来呢?”
在她看来,老爷子受的恩,恐怕在这一件事上抵消殆尽了。其外,不管是老爷出于愧疚,还是别的原因,他让老爷子受了冤枉,想想都知,他今后都不可能再让高祖父和老爷子在徐宅里继续担任长工了。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晴儿,你想的没错。”尽管徐晴没说,但徐从也猜出了徐晴的想法,它往下陈述,“我出狱之后,老爷把我还有爹引到了宗祠,我记得,宗祠里站着一个个的叔伯,老爷从袖中取出了欠条,是爹欠下的欠条。
“上面留着爹签字画押的手印。大概一指厚,厚厚的一沓。我不知道爹竟然欠了这么多钱,他不贪吃,不好赌。我扫了一眼,很多,有娘生前几胎要吃补食欠下的银子,还有爹葬先人、葬娘的敛葬费用,新的几张,是我上学堂时欠下的款子。”
“我庆幸我替少爷顶了这一场罪。只关了九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老爷将欠条全部扔到了火盆里,然后又在叔伯的见证下,划拉了一亩六分的河浇地,送给了爹。接着,老爷又送了我五两银子,用作读书……”
听到老爷子的叙述,众人默然。
“从徐宅搬出去后,爹还要留在徐家堡子,但我不肯了,我和爹又一次闹了分歧,只不过这次爹同意了我的说辞,卖了地,打算同我一道搬往了县城。爹知道,我读书了,见识比他高了。”
说到这里,徐从扫了一眼徐建文,暗示道。
他没忘记徐晴和徐建文的矛盾。他此刻虽已是老人,可它在另一边,陪伴徐二愣子一同成长,它清楚的知道,当入了学堂学了新知识的少年,面对父辈的阻碍时,多么无力且痛楚。
上一次,徐晴高考结束后,选专业的事情,他没帮上忙。但今天,他想帮助徐晴一次。徐晴也不是未成年的孩子了,她这个年龄比师娘还要大几岁,搁到旧社会已经结婚孕子了。她该有自己的主见。
“爷爷,我……”
徐建文闻言,愣了一下。他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为好,于是下意识从衬衣口袋掏出烟盒,准备点根烟冷静一下。但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于是将烟放了回去,“我会注意的。”
病房内寂静了一下。
……
徐家堡子,祠堂。
一沓的欠条在火盆里燃烧,素白的纸在火焰的席卷之下,终于和墨迹混成了一色。点点火星飞出了火盆,落在了祠堂青石板的地砖上,复而泯灭。
徐三儿望着火盆出了神。
徐二愣子也吃惊的看着这一幕。老爷领他前往祠堂,他不知何意,但直到这一沓欠条灰飞烟灭的当头,他才大抵猜测出了老爷的一些心思。老爷仍想维持住县尊赐予的“积善之家”匾额。
地契、银子……。
两样沉甸甸的东西交付到了徐三儿的手上。
“大家做一个见证!九天前,是志用不对,让徐从顶了书文的错,所以今日是志用给三哥还有二愣子,不,徐从赔个错!”
富态的老爷捧起一个白瓷碗,里面装满了酒液,他喝了一大口,“三哥,我给你认个错,咱们还是同族的乡亲。”
他将酒碗递给了徐三儿,示意让徐三儿也喝一口。
徐志用?老爷叫徐志用?灰白狐狸摇着脑袋,苦思冥想了一会,这才总算在遥远的记忆中找到了老爷的名字。它很少听到别人称呼老爷的名字,都是在叫老爷为老爷。所以老爷叫徐志用,它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今日,它才回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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