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斗法。
谁都没有打开天窗说亮话。
“行嘞!爷,您听我的准没错。”
盘四大声答应了一句。
徐从继续看报,不再为几角钱的得失而计较。
大约小半个时辰,盘四就拉徐从来到了他说的客栈。客栈名叫四福客栈,定价不贵也不便宜,是一间小客栈。他定了一天的房,花了三角半钱。
订了客栈后,盘四再也没整其他幺蛾子,拉他到了灯市口大街。
街道上车水马龙,朝里巷的贝满女校门口汇聚。
大多是下人一类的人物,接自己家的小姐。
停车,车把手放低。
“多谢辛劳。”
徐从下车,从钱包里掏钱,付了车费后,脱帽朝盘四躬了躬身,然后迈步离去。
他得承认,瑜小姐的人道主义对他还是稍有影响的。
倘若没有瑜小姐与他的辩论,他不会对盘四躬身道谢。他道谢的并非仅是盘四这个人力车夫,而是人力车夫这个群体。
楞在原地的盘四顿时感觉颇不是滋味。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十几个铜子,然后亦朝十几步外的徐从回施一礼。
当然,还礼是还礼……。
想让他掏出宰客所得的银钱,那是绝不可能的。
不多时。
徐从就见到了一栋王府规格的豪华府邸。
如陈羡安信中所提一样,贝满女校曾是康熙母亲所用府邸,为佟府。府,只有王公才可用。
校门处檐牙高啄、红柱绿椽、青砖灰瓦。竖着的匾额上面写着“贝满女校”。而朝校门口望去,便可见到大门道路中间镶嵌的一块长六米、宽六米的汉白玉长石。长石的尽头是一处观音像。附近的院墙砖面亦刻着一些明代年间的印号。
走到这里,徐从没敢再进。
女校一般禁止男士入内。
如盘四所说,他赶在了女校放学之前拉徐从过去。所以徐从没有等多久,就听校舍里传来了下课时的钟声。
钟声还未停止,一群蓝衣黑裙的女校学生便鱼贯而出。
幸好,女校学生并不多。
除了培元蒙学(贝满小学)的学生外,女校学生并不多,只有两三百人的样子。
故此,找一个人并不难。
“徐……从?”
“你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写封信,怎么直接就来了?”
在混杂的人群中,两个人似乎心有灵犀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然后互相靠拢,凑到了一起。
见面的第一句话,是陈羡安的质问。
“羡安,这是你的男伴?”
陪在陈羡安的身边的年轻女学生瞪大了眼睛,左瞅陈羡安一眼,右看徐从一眼,大致猜测了二人的关系,于是问道。
“写了。”
“只不过它来的慢些,我来的早些。”
徐从喉咙涩了几下,停滞了一会,闷声回道。
大致因有了一个外人,所以他变得有点腼腆。如果仅有陈羡安一个人的话,或许很多情话就可脱口而出了。
“你……”
陈羡安脸蛋浮起两团好看的红晕,她轻咬了一下唇,没接着上面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她指了指身旁的同窗,“这是楚玉,我在信里跟你提过的,你们认识一下。”
徐从和楚玉于是互相介绍。
“你……怎么突然来燕京了?”
放学过后,胡同人影稀疏了许多。燕京比新野发达不少,此刻胡同里已经接了电灯。昏黄的灯泡下,三人散步。陈羡安没有避开好友,询问道。
“你知道的,我今年在弘文学堂毕业。刘先生一直打算让我去东洋留学,只不过……留日的官费生名额我没有争取到,官府挪动公费,削减了不少名额……”
“倘若没有官费名额,那只能是私费了。私费就不用着急,我现在有点迟疑,是过来燕京这边上学,还是去东洋留学……”
徐从止步,轻声道。
没能争取到一个官费生的名额,这让他感觉在陈羡安面前失了一点颜面。只不过这件事到底还是和时势有关,军阀混战,挪用的教育经费太多,削减名额势在必行,他也算是糟了无妄之灾。
“来燕京上学,是为了羡安吧?”
“你们俩通信这么久,早就定下了关系,要是他再去留洋,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成婚,再等四五年?”
一些徐从不好道明的事,楚玉说起来一点压力也无。
燕京虽是如今教育的中心之一,但能让徐从跑来燕京的缘由,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为了眼前的人儿。
“你日文学的那么好,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不能为了我,耽误了你的前途。”
陈羡安劝道。
她来燕京上贝满女校是迫不得已。可供她选择的女校,只有贝满这一家。但徐从不必,不必专门为了她来燕京上学。倘若来燕京上学,徐从一直学习的日文,就差不多相当于放弃。
“还没到那个程度。”
“在燕京深造后,再去留日也不迟。”
徐从摇头,“我来见你,是害怕真当我出国了,你该怎么办?我想……,一个人坚定爱情的恒心可以是三年,可若再多了四五年,爱情的忠贞会值得人去怀疑,我不愿去赌这一切。”
“你是害怕我移情别恋?”
陈羡安脸色沉了下来。
什么叫爱情的忠贞值得去怀疑。对爱情不忠,可不就是移情别恋。纵然她认为徐从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这般赤裸裸的言明,还是让她略感不适。
“不,也害怕我。”
“因为我几天前在那一刹那,已对另一个少女动了心。我知道,我和你已相恋了这么多年,不能再对别的人动心……”
徐从吐出一口浊气。
在与瑜小姐相处的几天内,可能是因为相亲的缘故,他对瑜小姐生出了一些别致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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