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扈仁却丝毫不介意侯富車的无礼,显得自然亲切地唠起了七年前的旧事:“当年你一跑就再也没有回修女院了?”
“院长原本就要把我们赶出去,那天你这一喊,我好端端的一个正人君子,愣被你喊成了‘贼’。再回修女院我不是自投罗网嘛,我可不像你,螃蟹脑袋。”说这话时,侯富車还梗着脖子斜眼瞟着扈仁,像是有意在挑起对方反感。
扈仁对侯富車的举动却视而不见,压根儿不跟他一般见识。还颇为赞许地:“你幸亏没回去,你一旦被逮着,漫说我饶不了你,院长得扒你三层皮。”
“不至于吧?院长不是上帝派来济贫救难送慈爱的吗?顺了点儿喂马的黄豆吃,就要被扒三层皮?”
“哼!你倒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修女院可让你给坑惨了!法国人没东西吃,连菜地里的白菜根儿都刨出来给吃了。当那些法国佬知道草料房里还藏了那么多黄豆、玉米、胡萝卜,一个个就像饿狼扑食般地扑向马厩,将马料仓库的墙砸开一个大洞,涌进去哄抢马饲料。……”
“哈哈,法国佬这么绅士,怎么饿极了也吃马饲料吗?”
“嗨!肚饿不嫌饭馊,圣人也得吃饭。就在法国佬疯狂地哄抢马料的时候,不知是谁点着了外面的稻草垛,火势太猛,大伙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整个马厩被烧成了灰。”
侯富車警觉地:“是谁放的火?”
“你说呢?”扈仁诡异地斜眼瞟着侯富車,神秘地跟他挤了挤眉眼。道:“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七年多了,凶手还没查出来。”说着话,扈仁仔细地观察着侯富車的反应。
听话听音,眼神见心。这暗示“七年”意指何方?侯富車自然明白,便神秘地悄声道:“他们会不会怀疑是你放的火呀?”扈仁被反唇发问,一时间不知所云,侯富車却漫不经心地喃喃道:“以我分析看,你是第一个知道马厩里藏了吃的东西,又一直没有离开现场,再加上你的身体单薄,抢不过那些膘肥体壮的法国佬,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我得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得!你一气之下点着了稻草垛。对吧?你说……这嫌疑该有多大呀?”他虽然语气轻松,可内心却在发毛,也正是这场大火,侯富車被一位青帮大佬“勒令”离开天津,这一走就是七年……
那年,他从草垛翻墙进入马料间后,发现马料间四周没有窗户,外墙是由麻石砌成的,杵天杵地。靠马厩一侧的内墙,一扇大门从外面被稻草严严实实地给堵死,外人绝对想不到,这里面还有个大仓库。侯富車心想;这院长够阴的,表面装成济贫救难的上帝使者,背地里藏着那么多吃的不拿出来,还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赶出修女院。太可恶了!侯富車抓起一个胡萝卜,“吭哧吭哧”地啃着,望着满屋子的黄豆、玉米,供他一人独享。念起那些饥肠辘辘的法国佬,一种特权加身的优越感莫名其妙地使他血管膨胀。虽然在富大奶奶家也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可是由于年龄不大,留下的记忆就是一个字——背!走路都不稳当时,就背会了《弟子规》《三字经》《百家姓》,筷子还拿不稳,就强迫背诵《千字文》《全唐诗》,这些还没背完,床头又送来一大摞四书五经。万分庆幸天公开眼,宣统帝让他给背下了龙椅,他也被赶出了家门,否则这没完没了的背,小富車机灵的小脑瓜,一准背成螃蟹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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