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初当大哥的侯富車倒是善于因才适用,吩咐干过侦察排长的朱能盯梢,那是一顶一的好把式。就连头顶上都长了眼睛的杨二小姐,被人跟踪了两三天,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侯富車本人,则带着苟畦乘火车上了北京。在出发之前,侯富車绞尽脑汁地为自己的这次行动,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幼被富大奶奶逼着死背经书,对“广博易良”的论述,一直捉摸不透,总感觉只不过是雾里探花、学而无用的堂皇教义而已。可当下面临“完成夙愿”和“拘于说教”之间难于取舍时,却蓦然悟出其中真谛;用此理论解释,那此行为就是舍小节以求大义了。
想明白之后,侯富車便心安理得地带着苟畦来到琉璃厂古玩市场,理直气壮地摆出一副大玩家的派头,出商铺逛地摊儿。苟畦则在侯富車的严厉训教下,俨然一副敦厚仆人,跟随其后。侯富车选中“猎物”后,便运用在当铺学到的古玩知识,与商铺老板胡侃海聊。苟畦则施展那“人人喊打”的技艺,将“猎物”顺入肥大的回回长袍中。几经得手后,俩人迅速脚底抹油返回天津。
侯富车吩咐苟畦待在家中等候朱能的消息,自己则精心挑选了两件古玩直奔富大奶奶家。
近些日子富大奶奶一直手气不好,一些老臣牌友们都笑话她是:心有旁骛,魂不在舍。坐在富大奶奶上家是位老贝勒,摸起一张牌掐在手里搓着,却意有所指地说起了笑话:“汉代的东方朔,身为朝庭重臣,却常常言词不慎,就是在朝堂之上也爱说笑话,遭到同僚弹劾,被汉武帝免去官职。东方朔垂头丧气地走出大殿,被一个老太监拦住。老太监要他说一个笑话,若把他逗笑了,就放他走。东方朔略显神秘地对老太监说‘等会儿皇上要召见你……’东方朔说到这儿,抬头望着远处发呆。老太监等了半天,见东方朔依然没有往下说的迹象,便耐不住问道‘下面呢?’东方朔紧接着答道‘没啦!’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下台阶。没走多远又被老太监抢在前面拦住,对东方朔说‘不行,你不能走。你这笑话没让我笑哇。’东方朔说‘你去把这个笑话说给皇上听,如果皇上不笑,你再把我逮回来行吗?’。老太监便一五一十的把这番经过,跟皇上重复了一遍。皇上听后笑的是前仰后合啊!”
几个牌友面面相觑片刻,又一起望着富大奶奶,发出淫荡的狂笑。富大奶奶也不在意这些老梆子的意淫。大大咧咧地回敬道:“贝勒爷,你手里的二饼都快磨成白板了吧?不就几个耐不住寂寞的老太监,常上我家里来串串门儿呗。连‘孤男寡女’的帽子都戴不上,我倒是想‘心有旁骛’呢!也得有个‘家伙事儿’让我污一污呀!”这一“回敬”可以说即彪悍又泼辣。反而堵得几位老臣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哥几个倒是都不缺家伙事儿,有种的就掏出来呀?
老娘们儿对“名节”已经视若无物,对银子可比亲娘还亲,既然手气一直不好,索性就收手缓缓手气再说。平日闲得无聊,就在家中听两个老太监相互吹嘘自己在宫廷里的见识,无非就是宫廷里一些龌龊趣事。富大奶奶听得耳朵都磨出老茧了,这些老太监们仍不知疲倦地津津乐道,兴许他们就是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活着吧!
这日侯富车突然造访,让她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一定是有事相求,要办事就得撒银子,这规矩侯富车比谁都明白。俩老太监也都知道富大奶奶与侯富车的关系,平时也没少在外面为侯富车的正统身份扇风。侯富车依次给三位长者行礼请安后,少不了客套寒暄几句,俩老太监非常知趣地告辞离去。侯富车又重新单独给富大奶奶行过大礼,一番问寒问暖后,从带来的菜篮子里拎出两吊荷叶包,这是每次看姨娘必须带的点心。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玉坠佩,恭恭敬敬地捧到姨娘面前道:“布安1,这次回滦州老家,在先父书房里见到这块坠佩,造型甚是吉祥可爱。依诺2心中念着布安,今给您捎来,愿它保佑您福寿安康。”。
富大奶奶接过这块不大点儿的玉坠配,看成色和造型都不错,遂点头表示满意,可眼睛却时不时地瞟着地上的菜篮子,心中猫挠似地痒痒,只想着快点切入主题。便半遮半掩地叹道:“嗨!难得依诺还念着我这个老梆子。今天不会只为了送个小玩意儿来这儿吧?”
既然富大奶奶早有预见,侯富车也就没有必要兜圈子了,遂将早已编好的理由说出:“布安明察秋毫,不是依诺多日没来给您请安,只是一笔生意我四处筹钱还不够数。这不……”侯富车一边撒谎,一边将菜篮子拎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两件用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古玩,一层层地剥着报纸道:“回了趟老宅子,找来两件’玩意儿’,请布安帮忙卖个好价钱。……”侯富车将两件扒掉包装的古玩放在桌子上,悄声道:“您先看看成色。成交后,您留下四成,待依诺的生意做成后,一定另尽孝心。”
富大奶奶翻了侯富车一白眼,心想:臭小子你糊弄谁呀?就你家那点底儿,还能留得住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古玩界早有规矩:好“玩意儿”不问出处。既然是送上门的无本买卖,又何必在意它的来路?遂,就近拿起一个头部似龙,背部像麒麟,屁股和尾巴又像狮子的玉摆件,仔细查看。此摆件材质细腻洁白,莹润坚实,镂雕匠艺精美流畅。特具匠心之处,是一颗红宝石含在龙嘴里,可自由转动流光溢彩。另一件铜质器物,由一大一小两片荷叶呈梯形状错落有致地上下叠加,在小叶片的最上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富大奶奶凝望着个“玩意儿”露出一丝狐疑……
这一细微的表露,被细心的侯富车捕捉的清楚,他看得明白,富大奶奶也没见过这“玩意儿”。遂一脸奸笑地将“玩意儿”挪到她跟前,掀起那朵荷花的上半部。这才看清,荷花的上半部是沉香炉的盖子,在花瓣儿之间留有一些气孔。下半部则是沉香炉,沉香通过茎秆倾泻到小荷叶上,再由小荷叶倾泻到大荷叶,大荷叶如同一个大汤勺,可将香烟兜在勺里。如此精美绝伦的造型,着实令富大奶奶瞠目结舌。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作出不削地神态道:“你打算拿多少才合意呀?”
侯富车早有心理价位,这俩“玩意儿”要是他自己去市场卖,那值不了多少钱。但只要是富大奶奶看好了,再一过手,那没有四五条黄鱼是甭想落地。遂伸出三个手指,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三条!”
“哼哼!”富大奶奶从鼻腔里喷出两声,拿起桌上的老刀牌烟卷儿,抽出一颗……。侯富车急忙拾起洋火,为她点上。富大奶奶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仰起头吐出一缕浓浓的青烟。不紧不慢地说:“你先拿到市场上去问问价吧?”
侯富車急忙应道:“布安,我要上别处询价,还是人吗?嗯……这样吧!两条吧,再少我还得到别处凑钱去。您这回就帮帮我,无论依诺我混的怎样,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一定尽孝于膝下,为您养老送终。”
“那好吧,我只能跟你说;试试。你明天过来听信儿吧!”
1满语对姨娘的称谓
2满语对外甥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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