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一直坐在人字梯上不知如何收场的张老板,这会儿被逼着要他表态了。他心里明白,不答应对方的条件,那就干等着观众砸场子吧。遂自找台阶灰溜溜地爬下人字梯,垂头丧气地说:“答应,答应。敢问……角儿在哪?”园子里这时又热闹起来,大伙议论纷纷……。
侯富車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用韵白高喊一声:“扮(呐)——戏!”。这一声喊,喊得园子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侯富車发愣。侯富車见众人不明就里,便“哗”的一声甩开折扇,神灵活现地用韵白念道:“大衣箱1安在?”
听侯富車要找大衣箱众人齐刷刷看向一老头。老头耳背眼花罗锅背,缩在人群后面打盹儿,要不是大伙闪开一条道,压根就看不见人。身边一位大娘趴在他耳边大声喊了句:“刘罗锅——!”,他这才缓过神来,拧着脖子尽可能地往高处看,大娘有扯开嗓子喊了句:“喊你呢!”。刘罗锅急忙应道:“哎!”内行人一看便知这是个职业听差的。
侯富車精神十足地拉了个山膀2,以韵白3配上身段道:“白蟒伺候!压轴折子戏《白门楼》。”
这一简短的‘念’‘做’4并济展示,惊得翠茗苑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这些以京剧艺术为生命的人,深谙京剧表演中“三分唱七分白”的精髓。而侯富車念出的韵白,字正腔圆中气饱满,在偌大个剧场里萦绕回荡,给人感觉这剧场太小了,根本容不下这贯穿前后台的嘹亮嗓音。做出的身段,手眼身法步,戳蹬转扭踢,集显深厚功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宛如身临其境呼之欲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被惊得张着大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侯富車,剧场里静的如同进入阎王殿一般。就在这异常静谧的环境里,突然间又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嘞!”大衣箱刘罗锅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头,嗓音嘎嘣脆亮,腿脚轻盈活泛,连蹦带跳地上戏台直奔后台跑去……。
随之剧场内就像是开了锅似地,赞誉声、唏嘘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侯富車发号施令道:“大家快去捯饬捯饬吧,日场准点开戏。”浑然一副戏班老板的架势。众人也听使唤,纷纷去掉孝麻,向后台涌去。前台一拨人则赶紧收拾剧场,关窗户、撂窗帘、搬椅子、摆茶碗,忙的不亦说乎。前台后台忙作一团。
眼看有人为他救场,张老板应该高兴才是呀?但他此时心里惦记的却是;来者不善,翠茗苑的老班底怕要被连锅端了!好在他这小人之心,大伙早已见怪不怪了,遂压根儿就没人理会他,他似乎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主动欲上前帮忙,却被麻利的伙计们居之千里。
昨天被张老板臭骂一顿的票房老张头,不知是不敢招惹张老板,还是觉得他现在也做不了主,反正是从张老板面前走过,也不跟他打招呼,就直接来到侯富車跟前问道:“开场的戏牌怎么写?”
见一向敦厚老实的票房老张头也不把他当盘菜,张老板气的伤口迸裂,裹在头上的白纱布映红了一大片。他抹了一把糊在眉骨上的血浆,想到现在是诈死的好时机,一来可回避当下的尴尬境况,二来万一戏被盛飞燕演砸了,他被戏迷们砸破了头,自己也装着没看见。可他刚要仰面倒地,忽听侯富車道:“京韵大鼓《霸王别姬》。”顿时又来了精神,心想;这个号称名角儿的盛飞燕的人,竟然也能唱“京韵大鼓”?而且开唱就是京韵大鼓中经典中的经典段子《霸王别姬》。那肝肠寸断的爱情、悲楚刀绞的心碎、力拔山气盖世的豪迈、泣鬼魂撼云霄的战鼓。纷繁的场景描绘,丰满的人物刻画,栩栩如生,有血有肉,全仗方寸小嘴。若没有深厚的功底,是绝对驾驭不了这么经典的段子的。
票房老张头也被惊得瞠目结舌,侯富車见票房大爷呆呆地望着自己,知道对方要么觉得是碰上天津大梨5了,要么就是在开玩笑胡诌。遂俩眼炯炯有神地瞪着对方道:“怎么?没听过这本么?”
票房大爷迷茫地摇晃着脑袋道:“不不,请问先生真是盛飞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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