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揣着银子兴奋着跑回家,家里的门虚掩着,孩子悄悄往屋里轻手轻脚地走去,看见一张红漆脱落的桌子,那里既充当书桌,也是吃饭的地方。
桌子靠着墙面那个地方有个小暗盒,那里存放着娘亲这么多年来依旧如新的嫁妆盒,余年蹲到桌底,小心摸出妆盒,发现那妆盒内摆放的几件饰品现在已经不翼而飞了,余年心中一沉,娘肯定发现银子不见了,转而将那其实没戴过几次的黄亮饰品也收了起来。
孩子麻溜的往灶房跑去,以往娘亲都在那儿偷偷抹眼泪,可今儿没有。
他打开门看见忙碌不停的身影,灶房中娘的身影还是那么熟悉,余年小声喊了一声:“娘。”
灶房里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这味道…余年深深嗅了几遍,又确认了几次,才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大声嚷道:“娘,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竟然吃得上红烧肉了!”
小娘抬起粗布衣裳沾沾额头汗水,这顿红烧肉其实做得并没有多少轻松,距上回吃肉,实在是很久了,有好些步骤竟然都忘了,不过那可是肉啊,哪怕只是对着白开水一咕嘟,稍稍放些盐就能就上两碗饭,更别提如今锅里加上这满当的五六种调料了。
余年看着娘亲回头,笑着跟自己招呼着:“小年,快洗手,将碗筷摆好,等下就可以吃饭了…”
孩子欲言又止,想将挣了钱的好消息分享给娘听,顺便将这些银两交给娘,好让她也高兴高兴。
不过红烧肉当前,早已饥肠辘辘的余年准备待会儿浇一些肉汁,狠狠地吃上一大碗饭,然后就着一块肉,再吃上一碗,等下在饭桌上跟娘说银两的事情。
余年洗完手,摆好筷子,便抱着碗揭开锅准备盛饭,锅盖揭开的瞬间,那芳香扑鼻的米饭又让孩子一愣,更加惊喜道:“娘,是白饭唉,今个怎么吃白饭啦?可白饭好贵的,娘,有红烧肉煮些糙米饭一样好吃的!”
小娘笑笑,没说话。
余年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发现娘亲嘴角那丝决绝的笑容,孩子先是盛了一大碗饭,随后又慢慢地从碗里捡下去半碗,然后将另外一只空碗盛满,压实,再盛满,以至于那陶瓷小碗没撑住份量,裂开了…
孩子一愣神,便只好取出一只很多年没用过的碗,上面落满了灰尘,不过余年也不介意,他拿着碗跑向水缸,用葫芦瓢舀了水仔细洗着,他一边洗还一边小声说:“爹,打今儿起,小年一定要让娘过上好日子,您的碗今儿我接过了!”
笑容满面的孩子甩甩碗上的水,跑回屋里接着盛饭去了。
余年正襟危坐,眼睛盯着娘的动作一上一下,最后出锅的时候看见娘在锅里撒上一些没见过的调料。
视线一直盯着红烧肉没挪过眼的余年,看着此时正放在桌子中央的红烧肉,只觉得美梦变成了现实,他没有着急动筷子,又想起了什么,在小娘疑惑的目光中跑出门,将那束其实已经没几片花瓣只余花蕊的梅花捧起来,转身进屋,他看着面容悲苦的娘亲,有些不知所措,今儿吃红烧肉啊,应该开心才对,哦…肯定是那两银子。
余年捧着花,终于想起了今个是什么日子,他双手捧花,轻声道:“娘,生日快乐。”
娇俏妇人没由来红眼,她接过梅花,颤抖着说了声:“小年乖,娘很喜欢…”
再喜欢又何用?以后都见不到了,不过临死前能收到孩子这般心意,还能吃上一顿好饭,够啦。
妇人就这样流着眼泪,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温柔,不舍,决绝,最后释然道:“乖年儿吃饭…”
余年掏出两袋一大一小的荷包,交给娘后,便端起碗扒了两大口饭,语气含糊道:“娘,咱们有钱啦。”
从来没见过银票的孩子哪里知道,那大一点的荷包里,有张纸差点给他丢掉,可妇人看到那张纸,顿时止住了眼泪。
李氏钱庄,通兑三百两。
妇人由惊讶转为悲愤,以手指着儿子厉声道:“小年,你莫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余年不解道:“娘,什么亏心事啊?这张纸是一位好看的姐姐给我的。”
已经咽下两口香喷喷白饭的孩子,正准备端起肉碗先浇些汁在白饭上,却被小娘一手打了去,肉碗顺着桌子滚下去,碗碎一地,肉散一地。
余年看着碎碗,又看看娘,委屈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错。
孩子端着一碗白饭,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扒着饭,那碗白饭粒粒晶莹,可余年却一颗都看不清清楚。
白饭很咸,也很苦。
…
…
余年从妆盒里面拿走了那两银子,很快小娘便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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