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我认识了一个身高大约170的男人,相貌普通,短发,很成熟,话不多,隔几天就会过来买一次种子,每次买的并不多,而且总是问我种子方面的专业问题,感觉他在种植方面很专业。后来我知道,他家在这个县城西面十几公里的曲平镇上,承包了十几亩地,与弟弟一起搞蔬菜大棚种植,家里有一辆小货车,他的名字叫赵炳文。他比我大三岁,上完高中后去外面打工,学大棚种植,几年后回家和同样没有考上大学的弟弟开始搞大棚种植蔬菜。他的父母在当地种植蔬菜瓜果小有名气,承包了二十多亩地,家里经济条件很不错,等他回来决定搞大棚种植,父母就留下十几亩地,把多余的地退了,开始帮他照看大棚。
第一年春天,因为遇到极端倒春寒天气,加之经验不足,大棚里的蔬菜冻坏了很多,产量不高,扣除种子化肥人工等因素,亏了些钱。到了夏季,改种另一种蔬菜,但因为在集中上市期种植的人多,没有卖到好价钱,又亏了。这一年的亏损让他学会了很多书本上以外的知识,也增强了他继续研究的决心。第二年春天,他摸索出来些经验,错开集中上市期,改种当地人很少种的蔬菜,在初夏上市后很受欢迎,价格也很好,把前面一年的亏损全部盈利回来。接着,他在夏天继续提前买种子,育苗,再次错开集中上市期,到秋天又获得了成功。紧接着,就把一月上市的蔬菜种下去。他开始尝试与下游终端签合同,锁定价格,保证了下一年的全部销量,并买了一辆货车,专门为偏远地方的客户送货。
认识他九个月左右,他说希望能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不懂浪漫,很实在,知道关心人。虽然他并不是我心中理想的爱人,但我是从农村艰苦的环境中长大的,知道生活的艰辛和不易,更懂得一个男人心地善良朴实的可贵。十二下旬的一天,我坐着他的小货车从县城回到家,让母亲和姨妈见一见他,弟弟这时已上高中,平时住在学校,姨妈担心母亲一个人,仍不时过来陪着她。
他的小货车后面装了些自己大棚种的菜,又给母亲和姨妈买了些营养品,给弟弟带了一套运动服。母亲和姨妈对他还比较满意,同意我跟他交往,他正式向母亲提出想在第二年的五一节跟我结婚,母亲说只要我们夏梦同意就行。我从小就缺少父爱,生活一直在孤独中漂泊,很想早点拥有自己的家,感受关爱和温暖,就答应了他。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然而,命运却并没有眷顾他。在我们一起生活的十六年后,在儿子刚过完十五周岁没多久,正在上初三的关键时期,生活让他一种残忍的方式离开了我们,永远的离开,留给我们巨大的伤痛。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一个好人,会经历这样的一种苦难,我不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还会不会想我和儿子。但我知道,那个经常喜欢对着我笑,喜欢把我紧紧搂在怀中,喜欢用粗粝的手心握着我手的人,再也不会这样做了,生活中的困难和考验都需要我用柔弱的肩膀去承受。我要把家撑起来,我不能让儿子沉沦下去,我要用双手去拨开挡在前面的迷雾和荆棘,让儿子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走上喜欢的工作岗位,结婚,生子,只有这样,我才能坦然的去面对在冥冥中好像时刻都在关注我的人。其实,他虽然离开了很久,但我却并没有太多的思念,我总觉得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开着小货车在给一家家客户送货,路途遥远,客户很多,一直也送不完。他咧嘴对着我笑,有些歉意,为不能及时回来陪我。我知道,我理解,我并不抱怨什么,这就是生活啊,每个家庭都是这样的,在努力着,在奋斗着,把钱一点点攒下来,给孩子读书用,照看年迈的父母。我心里默默的对他说,你忙完了就快点回来,儿子在等着你回来玩游戏,我在等着你回来吃饭,你的父母年纪也大了,帮不了什么忙,你要多去跟他们聊天,安慰他们。可你呢,为什么还不回来,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你到底去哪里了,狠心的连头也不回一下,话也没有留下一句。
夏梦泪流满面,神色悲苦,她咬着嘴唇,抽动着鼻子,任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她伸出左手捂住嘴,无声的哭泣,头轻微的抖动着。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一个没有结果的消息,等待着一个没有回音的亲人。人的一生中有很多等待,然而,很多时候,等待并不是希望和信心,有时它是一种哀,哀到心酸,有时它是一种痛,痛到骨髓。
李友德平静的看着夏梦,他没有想到夏梦坚强的外表下,竟然忍受着这么多的艰辛和苦难,他伸出手,放在她的右手上,此刻,他感到自己就像坐在姐姐身边,感悟着她的悲伤,她的痛苦。夏梦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李友德能感到她手心的柔嫩和光滑。
过了好一会,夏梦逐渐停止哭泣,松开李友德的手,拿纸巾擦脸。李友德看着夏梦,眼神中满是关爱。
夏梦平复自己的情绪,叹了一口气。
“都过去十多年,你看我,总是管不住自己。”
李友德点点头,没有说话。
夏梦喝了一大口茶,李友德帮她把茶倒上,她端起茶杯放在嘴边,闻着茶香,眼神望着茶几,仿佛穿过了玻璃,回到十几年前。
从家里回到县城后,他为了照顾我,在种子公司附近的街上买了一套三居室的精装修现房,然后我们开始置办家具,家电,三月初基本备齐了,都是买的现成的家具,不用担心油漆和辐射。
转眼到了春节,初二,他开着货车,带着母亲来到我家,双方的家长见面。他又带了些菜,给母亲和姨妈买了冬天的棉袄,给弟弟买了一双球鞋,一个书包。他的母亲把一包钱交给了母亲,正式下了聘礼,确定这门亲事。
五一节早晨,他找了几辆车去我家接亲,把母亲和姨妈,弟弟一起接过来,随后在他家摆酒席。吃完中饭,把我们一起送到县城的新家,晚上在楼下的酒店摆了两桌,请了双方的亲人,吃完饭把母亲和姨妈,弟弟送回去。等大家都散去后,房间里剩下我们两个,他把我拥在怀中,我还不敢相信,在快到22周岁时,结束了一个人的生活。然而,满屋的喜庆贴花,崭新的家具电器明白无误的告诉我,我有自己的家了,生活为我掀开了新的一页。
公司给我一周假,我们一起去杭州玩了三天。
回到县城,他说大棚蔬菜正处在生长的关键时期,弟弟一个人很忙,妹妹上学,天开始热起来,也不想父母总去地里,他要回去照看大棚。我还有几天假,待在县城里也没啥意思,就跟他一起坐车回到了镇上。他家在镇上盖了一栋三层的小楼,一楼给父母住,二楼三个房间,大的我们住,小一点的给弟弟住,再小一点的给妹妹住。三楼上也有三个房间,收拾出来两个,准备留给亲戚过来使用。
这几天,我跟他经常去地里,跟着他一起给蔬菜除草,浇水,施肥,看着大棚下面满地的蔬菜,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孩,心里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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