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光琛,吴国贵,胡国柱等人早已熟悉小皇帝说话的套路,深知藏着玄机,凝神静听;王屏藩,夏国相,吴三枚等人还不甚了解,用征询似的目光看着小皇帝。
吴世璠继续道:“当时洛阳有一位叫朱常洵的明室藩王,人称福王。这福王可是明室最有钱的藩王之一,神宗一次性就赏赐了良田数万倾,其终日闭门畅饮,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竟长成了一个重达三百斤的大胖子,呵呵。
当年河南连年遭受旱蝗大灾,饥民相食,福王贪得无厌,照旧收敛赋税;退养在家的原兵部尚书吕维祺多次入王府,劝其开府库赈济饥民,但其充耳不闻。
后李自成大军破洛阳,擒福王,洗劫王府;好家伙,竟把这位三百斤的肥王爷剥了衣服,刮了毛发,连同数只梅花鹿放入一口大铁锅里煮了。
美其名曰‘福禄宴’!
你们且说说,李自成军竟如此疯狂,干出此等惨绝人寰,泯灭人性之举!”
小皇帝说出如此残忍一幕的时候,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语气略带亢奋,那表情就像在讲一个新奇刺激的故事一般。
只是听这话的人,却纷纷惊愕了。
这欢乐的场合,小皇帝怎么就突然提起这件恐怖的事了。
刚才还不停说鹿肉好吃的几个大臣,捂住嘴巴,表情痛苦,大概是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一阵沉默之后,夏国相首先说话了,“皇上,此事臣也曾深信不疑,后来臣专门问过马宝,马宝曾从李自成军,却不知此事,可见是有人造谣,不足为信。”
吴世璠眉头一皱,不悦的看着他。
这夏国相年近五十,姿貌丰腴,一表人才,长期有大周第一美男子的美誉,只是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轻浮放浪的气质,令人一望便知此人不是那么靠谱的。
小皇帝把这个例子说出来,无论真假,自有深意;你来挑这种刺,有意思吗。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分到了最差的一份鹿肉,心里不爽,存心较劲来着。
吴世璠目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道:“好,就算此事有谣言之嫌。那朕就再说另外一件,当年李自成大军入顺天府,推行空前惨烈的拷饷之举,前明多少王公大臣,宗室勋贵不光家产遭到洗劫,人也给整死了。
比如那个内阁首辅魏藻德,五天五夜酷刑后,竟头脑迸裂而亡,其子也惨遭杀害!
夏国婿,这事应该不会再是假的吧。”
夏国相默不吭声了。
前有木板悬宫门,现有野鹿宴上两例血淋淋的例子,小皇帝的用意已再明显不过了。
若说先前是准备依靠榜样的力量,激发群臣的良知,如今看来效果并不理想,只能采取进一步暗示了。
其实,至始至终小皇帝都没有主动讨要过一文钱,包括最开始的吴应期和胡国柱,回滇途中,回滇后找臣子谈话,都是一句“想想办法替朕分忧。”,作为一国之君,必须要有讨钱的策略和方法。
都是人精,有些话就不用明讲的。
可事实证明,大多数人就是不识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失地对于帝王如同割肉,失财对人他们来讲也如同割肉。
吴世璠坚信,若办不成这件事,自己纵有通天之才,其下场绝不比崇祯皇帝好到哪里去。
整个野鹿宴顿时沉寂下来,唯有小皇帝一人拿着解食刀继续割肉,细嚼慢咽的吃肉,吃的还挺香。
吃完一只肥嫩的后大腿,手拿解食刀,左顾又盼,最后盯上了旁边位置上方光琛的盘子。
方光琛迟疑一下,尴尬的道:“皇上,这可是臣吃过的…….”
吴世璠笑道:“无妨,端过来吧,快!”
“遵命!”
吴世璠继续大快朵颐,胃口极好;群臣继续沉默不语。
待小皇帝吃完了方光琛的那一份,吴国贵起身道:“皇上,臣自愿再捐银十五万两,以助军需!”
吴世璠笑道:“大都督勿急,你已捐过一回,暂时还轮不到你。”
那连第一回都没捐的人该如何自处呢。
柳林里陷入了一阵持久尴尬的沉默。
良久过后,小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指了指铁镬旁那几托盘素食,对厨子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下菜呀,先下萝卜和黄瓜!”
厨子赶紧端起萝卜片,黄瓜片,倒入热镬中。
吴世璠又抬首望了一眼远处树梢上的明月,突然感叹道:“今晚的月色真是好,只是……那棵柳树主干都长歪了,你们看看,它像不像景山上那棵歪脖子树呢。”伸手一指。
众人大惊,齐齐顺着手指的方向,朝那棵歪脖子柳树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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