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青瓦的小院位于港区外一条偏僻小街尽头,再往前是一道土岩,岩上少有杂草,生着两棵没什么树叶的刺槐,显得十分萧索。图鲁索回到住所,取出纸笔及竹管封蜡,点上灯烛。他先将绢纸裁小,随即以俗称“鼹须”的超细硬毛笔蘸墨在上面写道:枫岩堡被困,朝夕陷落。据闻,骆伊假公济私,侩倞国王下落不明。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枫岩堡城外出现泊洛战象。他把写好的信卷起来,塞进小指粗细短竹管里,然后给竹管浇上封蜡,拿去后院鸟舍旁。他从鸟舍里取出一只渡鸦,将竹管系在它脚上。
如果不出意外,收信人将比厘正院早三到五日获悉此消息。
目送黑色渡鸦飞远,渐渐变成一个小点,图鲁索转身回到室内。他刚坐下准备喝口水,就听见大门外有人拍打着铜环。图鲁索走到门边,拉开门。
门外是个陌生男人,二十七八岁,脸型瘦削,体格健壮,有一双细长的眼睛,高鼻梁,上唇留着两撇胡子。那对胡子微微上翘,像两把剃刀。那人身上罩着黑色斗篷,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而来。
“先生是?”他问那人。
看着那人眼睛,图鲁索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在下受贵人所托,特来向图鲁索先生请教一件事。”
“贵人……”图鲁索心生疑惑,扶着门的双手不觉抓紧了些。
那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巧玉牌,递给他看。图鲁索认得那牌子,双手渐渐放松,犹豫着把门拉开。“既是贵人所遣,就请进来吧。”他对那人做出邀请的手势。
等那人进了门,图鲁索左右望了望,见外面没什么异常,便把门关上。
他把那人带到厅里,延请入座。那人掀起斗篷就坐时,图鲁索注意到了他身上所佩武器:一长一短两把窄刀。另外,那人的腰带上还别着一把外鞘镶嵌银丝的匕首。
等那人在条桌旁的凳子上坐好,图鲁索斟上泊洛产上等小叶红茶,端一杯递过去,然后双手抱拳施了个礼问:“请问尊驾大名?”
“嫪崀。”那人简单干脆回答道。
“嫪崀先生,”图鲁索又行了个礼,“请问尊驾此来,要问何事?”
“在下此来,代贵人跟先生打听一件从前的旧事。”
“噢?”图鲁索应了声,在那人对面坐下,等他继续往下说。
“那是件十六年前的事。”
“十六年前?”图鲁索不自觉地抬了抬头,“好久远啊。”
“是有些久远了。”嫪崀不紧不慢的说,“你不会说,那么久远的事已不记得了吧?”
“那要看什么事了。”图鲁索不安地扭动着肩膀,“有些事,时间久了自然想不起来。”
“嗯,没关系,若想不起来,我可以帮忙提醒提醒。”嫪崀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来之前,对你的情况我做过些了解——要不你先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因父亲早亡,十一岁那年,你与母亲离开牗城,投奔在乌阁地宫担任器检工头的姨父,十六岁时,母亲亡故,你便往阙西投奔伯父,并在其安排下,进入枫岩堡港务司做事,因工作勤勉,第二年便做到了码头从书,负责发送来往船只。”
“先生,我的事不用你讲,”图鲁索挺了挺脖子,竭力保持平静,“想问什么,就问好了。”他说。
“好,那我就直接问了。”嫪崀微微一笑,“十六年前,阙西发生了一件大事,可记得?”
“是弥苫王后那桩丑闻吧?此事轰动一时,无人不知。尊驾就想问这事?”
“算是跟这事有关吧。”嫪崀盯着图鲁索,语气渐渐变得锋利起来,“勇烈王戎马倥偬,当年得知此事不堪其辱,匆匆赶回枫岩堡,欲与王后对质,但半途却改变主意返回前线,并声称再不与王后见面。王后得知国王态度也不甘示弱,连夜出走。那桩公案的大致情况,我记得没错吧?”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好,那么请告诉我,王后出走那天,她的近身侍卫吉鲁尔音可曾到码头找过你?”
“侍卫?”图鲁索一愣,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我一个码头小吏,哪会认识王后近身侍卫。”
“图鲁索先生,”嫪崀诡笑着摇了摇头,“吉鲁尔音出身牗城哲野部,跟你是同乡。”
“同乡,同乡又如何?”图鲁索的心一阵狂跳,但嘴上毫不动摇,“枫岩堡确有不少哲野部同族,但我与那些人从无联系,也甚少往来。”他说。
“真跟他们没有往来?这么说,那天夜里你也没有临时发送过一艘商船离港了?”
“这位兄弟,码头天天有船出入,我怎会记得发送过的每一艘船。”
“若是正常发送,每天那么多船,你可能确实已不记得。但若是那艘船并不该在当晚离港,而是你利用职权之便假造手续放它提前走了,恐怕就不那么容易搞忘了罢。”
“你,你这是胡说。”图鲁索额上青筋直跳,“私改出港许可罪责不轻,我为何要那么做?”
“看来我刚才没说明白。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不用讲那么清楚。是,私改许可发送商船提前离港确属违规,但也并非什么大罪过,况且,过去这么多年的事,现在拿出来说也对你毫无妨碍。你知道,咱们要谈的不是这个。话归正题吧,吉鲁尔音当时是什么身份,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当天晚上,他是替谁约了那艘船,想必你也不会一无所知。我说得对吗?”
“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图鲁索脸色铁青,气得嘴唇直哆嗦。
“当真不知?”嫪崀轻轻摇头,一脸失望,“看来你还是需要一些提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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