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冬天分外地悠长,日盼夜盼,冰雪渐融,漠上的枯草根部开始显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绿色,预示着春季的到来。天光渐长,无论是密叔还是召仲豹,都是喜上眉梢,这预示着他们马上就可以启程回镐京了。这几日,连着几天收拾打点行装,安排随行人员路程,已然是差不多了。
隗多友的心中却暗自敲起了鼓,当然,他也思念镐京的故友,尤其是召伯虎。可是,自己的到来会给最看重的朋友带来灾厄么?他真的是怕了。如果是那样,还不如就留在燕国,了此余生算了。
左思右想,不觉心乱如麻,兼之太久没骑过马了,他决定出城骑马散散心.密叔苦拦不住,自己又脱不开身,只得吩咐几名随从贴身跟从。隗多友有些不悦,心想自己好歹也算是卫国战神一般的人物,密叔却把自己当成需要保护的小绵羊一般,真是的!
出了燕城低矮的城门,隗多友极目四顾,但觉天高地远,荒原茫茫。触目所及,既无鸟兽,更无人迹。远处的沙丘形如海浪,连绵不断,此起彼伏。一阵风贴地而过,卷起细小的沙粒,飘飘摇摇有如轻烟一般,在浩浩荒野上流转不定。
隗多友自由自在地奔驰了一阵,许是多日不曾骑马,无论是他还是胯下的坐骑都累得通身是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觉得心中无比舒畅。干脆下马坐在地上,命令随从们将马牵去吃草,他自己则仰卧于草坪之上,欣赏这塞外的无限风光。
天空澄碧清澈,没有一丝云彩,隗多友仰望青天,顿生神往之意,心想:「我如若能化身为鸟儿,定要一直向上飞,去看看天上到底有些什么-------」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渐渐困了,清风如水,掠过他的脸庞,说不出的惬意舒适。他只觉倦意上涌,眼皮愈发沉重,终于闭上双眼,睡着了。
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反而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先是梦见自己的母亲红着双眼对他说:「你到底是谁的儿子?我也不知道啊。」后来,不知怎的,又梦到一支军队从天而降,杀光了整个隗戎部族的人,舅舅满身是血地指着他说:「--他们说的没错,你--会带来腥风血雨呀------」
咦?是谁把他的肩膀扯得如此用力?隗多友被晃得悠悠醒来,迷蒙的眼前出现一个随从放大的面庞:「将军,那边有一单骑疾奔而来,似是冲着咱们来的。您快看看哪!」
原来已是日影西斜时了,隗多友放目望去,果见夕阳下闪出一骑,因离得远,看不清马上之人的面容,只觉身影略嫌娇小。莫非是刺客?不像啊,哪有这般大喇喇独个人来杀人的刺客?马上那人年岁极轻,一身绿衣,骑着红马,看上去十分扎眼。
隗多友箭术超群,眼力自不是常人能比,待那单骑稍近了些,他马上看出来了:「不用如此紧张,那是个女子。」
果然是女子,且还是故人。当那女子跑上最近的沙丘时,隗多友吃了一惊,心道:「这不是叶子姑娘吗?她怎么来燕国了?」
叶子翻身下马,向着隗多友疾奔而来:「将军,叶子有要事禀报,请屏退左右。」
隗多友一挥手,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将军,可是不日便要启程从草原经泾水返回镐京?」
这下由不得隗多友不惊讶了,这条路线她如何知晓?他一脸惊疑地问道:「你------听说已离开丽隗了,一向去了哪里?又从何处得知我的行踪的?」
叶子神情急迫:「将军不必打听这些了,孤竹王贴多尔,一直对您怀恨于心。他已于阴山隘口设下重重埋伏,想趁此机会杀了你。」
「啊?」隗多友虽吃惊,但细想来,此言中漏洞不少:「他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的?还有,如此机密之事,你又从何知晓的?」
叶子此时反而镇定下来,缓缓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将军,其时我从来没有忘记弟弟的死。叶季死于孤竹王贴多尔之手,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个仇我必须报。你离开沙漠绿洲后,我便辞别了丽隗公主,前往孤竹国寻找机会。可巧,新王即位,后宫需要侍候的宫女,我便找机会混了进去。
前段时间,贴多尔好像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天天神神秘秘地布置着什么。三天前,他突然决定离开孤竹国,要往东北边打什么猎,我便留了心。好在他是个娇生惯养之辈,到哪里都少不了伺候的人,所以我也跟着出来了。他在阴山隘口设伏,安排了无数弓弩手,定要把将军万箭射死。
将军,我拼着一死送出这消息,您可一定不能走这条路啊。这阴山隘口,可是向西的必经之路哇!」
隗多友抓住一个紧要关节问道:「那你可知他是如何知晓我要前往镐京的,又如何知晓我要走北线的?」1
「这个,我也说不清。」叶子长长的柳眉紧蹙着:「戎狄各国,在燕城,朝歌都是有些耳目的,想是有些细作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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