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姑娘抚着自己的大辫子,羞涩地看了青年白净的面庞一眼,答道:“那呀,说来话长了。咱们草原总有死老鼠,谁看见了,就不许归营,怕把疫病带回部落。在外头,自生自灭也就是了,是生是死看长生天的意思。可------也有例外的。”
“哦?”青年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追问道:“什么样的人才能例外?”
“自然是王庭的人了,他们若是染疫,便关到这单独的帐篷里,派巫医送药。若能挺过去,便能捡回一条命了。”
“那现在关在里头的可是王庭的眷属?”
“她么,”圆脸姑娘鄙夷地轻哼一声:“她算什么?不过是小裨王出使密支带回来的一个女奴罢了,奈何小裨王喜欢她,非不肯撵她出去。咱们大王便同意了。”
“看来大王还是很看重小裨王的,为了他肯如此破例。亲子亦不过如此啊!”青年感叹道。
“哪里?”圆脸姑娘涨红了脸,语速快了许多:“是有所愧疚才对!本来屠格王子被周王朝抓去,王庭上下都当小裨王是王位继承人看待的。可没承想,右相竟设法把王子救了回来,大王肯定会传位给亲子的了。小裨王可怎么办?所以说,咱们大王能不看重小裨王吗?”
“是吗?你知道的可真多!”青年夸赞道。
“那是,”圆脸姑娘得意道:“我可是侧王妃的近身侍女呢!”
入夜,万籁俱静。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钻过王帐的篱笆,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那悬挂着狼尾的特殊帐篷外,四处观察了一番,却见唯一的守卫正打着盹。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骨哨,轻轻吹了一声,再侧耳听去,里头无动静,他又再吹了一声------
“是重黎师兄吗?”帐篷里传出一个女子微弱的说话声。
重黎压低声音问道:“叶子吗?里头还有无他人?”
“没有,师兄可以进来了。”
重黎不再迟疑,掀起帐帘进去。里头一团漆黑,女子点亮了一盏脂膏灯,这才勉励看清她正躺在帐篷一角的地塌之上,不知是因为灯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脸色铅灰。
叶子一伸手,制止了重黎的靠近:“师兄,我已染疫,你不要靠近,离远些说话。”
重黎心中一酸,蹲下轻声问道:“师父让我来问问你,疫方到手了吗?”
“有了。”叶子点点头,从枕下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羊皮,嘱咐道:“师兄你不可直接手拿,我刚来这帐篷时,便有巫医送了药过来,我把药渣都一样样查过了,确定无误,是这些药。”
重黎撕下一块衣襟来,包了那块羊皮,好奇问道:“那你是好了么?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吧,师父还等着你呢!”
叶子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这病好不了了,快要死了!”
闻听此言,重黎大吃一惊,连声问道:“你不是有方子么?难道你没吃药?”
“啊——”叶子似乎熬不过身体的疼痛,呻吟了一声。重黎这才注意到叶子铅灰色的脸,和一双通红的眼睛,红得十分可怕,更加疑惑了:“莫不是------这药无效?”
“不是,师兄你听我说。”叶子艰难地诉说道:“这方子只有王庭掌握,看得十分紧。小裨王带巫医来的时候,是在这帐篷里煎的药,一次煎完,分三碗。完了还把药渣都带走处理,为的就是疫方不被人看见察觉。我没法子------头几天服药都假装喝不下去吐出来,逼那巫医不得不重新熬药,我好观察有哪些药材。这么反复几天,病情也耽误了,再吃药也没用了。”
“这是何意?”重黎忖度着:“难道这疫方不能治所有染疫之人么?”
“我也不知其中缘故,试探过小裨王了,他也不知道。”叶子眼中忽闪过一缕奇异的神采:“说起来,我也对不起小裨王,他是真心实意帮我的,可我-------只是利用他。我-------也对不起丽隗公主,她当我姐妹一般,可我为了让小裨王带我回猃狁王庭,硬把一顶善妒的帽子戴在她头上。其实,密支王眼里哪有过我这个小婢女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叶子的喉咙发出拉风箱般的呻吟声,再说不出话来。重黎于心不忍,说道:“师妹,不如你跟我走吧,回去找师父。或许有办法治好你!”
叶子抚着胸口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好半天才直着脖子回复道:“不,师兄,我坚持不了那么久了。就在这一两天,我-------便要去了。回去跟师父说,我叶子用这条命--------报答了他为我弟报仇之恩。师兄,你快去吧,等值守的醒转察觉,就来不及了,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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