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心!带着履带的都下线,带轱辘的就容易翻车!”
轮式拖拉机有的轮子,加起来还没有刘振华屁股下面这台一侧的链轨触地面积大,稳定性当然更要大打折扣。
而且和链轨式的整体下陷不同,带轱辘的,很容易朝某个固定的方向塌陷,然后让这个车身失去平衡,原地翻覆。
先不说拖拉机翻车对驾驶室里面的人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么大个铁家伙,想要把它从泥地里拽出来,重新扶正的,都是个极为苦难的大工程!靠人拉肩扛肯定是不行,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片刻之后,机枪手又开口说道:
“营长,俺们这台……”
刘振华等后半句等的心急,抢过话头问道:
“你们那台咋啦?”
机枪手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俺们……俺们这台……好像往左后方下陷了!”
刘振华赶忙看去,现在有了火光,视线是好多了,但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出来这台轮式的拖拉机有什么异常。
“你怎么发现的?”
机枪手回答道:
“刚才俺和小家伙儿一直在看着车头!身子都没感觉,但俺俩都发现这车头慢慢翘起来了!”
从挡风玻璃看出去,机枪手说的车头就是引擎盖。
不管是轮式拖拉机还是链轨式,引擎盖前端都有个尖锐的凸起。白天看的时候,还没太注意这个地方,现在却是能拿来当做参照物。
只要认准一个固定的地方,记住引擎盖的凸起在固定地方的对应位置,然后按照时间的推移,重复确认几次,一旦发现了降低或是翘高,那就说明拖拉机发生了倾斜或移动。
但有时候由于速度过于缓慢,所以驾驶室里的机枪手和小家伙儿没有反应。
刘振华竖起右手大拇指,测量这轮式拖拉机位置。
这法子先前冲锋时,机枪手也用过,可以说是解放军的一门独有记忆!
在缺少望远镜和瞄准器的时候,这种测距法简单且高效!
两边瞳孔的距离约为自己比唱的十分之一,将测得实际物体的宽度乘以10,就得出了自己所位置距离目标的距离。
为了估算得更加精准,刘振华将臂向前伸直,竖起拇指,另一只手捂住左眼,使右眼的视线沿拇指一侧对准这台轮式拖拉机左侧的基准点。
在头和手保持不动的情况下,再捂住右眼,让左眼视线通过拇指的同一侧,并记住视线对准的地方。
这种估算方法,若是没有经验的人使用起来,误差很大,就连教导员一开始都用不好,需要一定的实际经验。刘振华却是深谙此道,由他估算出来的距离和角度,甚至赶得上迫击炮的瞄准具。
测量完之后,他在心里默数了一百二十下。两分钟的后,再次估测,发现车头的确是在缓缓上翘。若是以自己这台拖拉机为水平基准线的话,机枪手和小家伙儿那台大约朝左后方偏侧下沉了二十多公分!
“营长,俺们要不要下去?”
外面还有野狼。
小家伙儿现在又行动不便。
“下去干啥,喂狼啊!”
机枪手解释说:
“俺的意思是,小家伙儿留在上面。他轻,俺重!说不定下去之后,拖拉机就好了,不沉了!”
刘振华没有立马回答。
他在计算这个计划的得失。
拖拉机是宝贝不假,但人命更加重要!特别是机枪手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兵,那就是再给一台拖拉机也不能换。
谁料就在他犹豫之际,余光里看到这台拖拉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侧方迅速沉降。
机枪手一句“他娘的”还没骂出口,驾驶室里就开始地动山摇!
右侧顶部,机耕队的同志自己焊了个工具盒,里面放了扳手、螺丝刀,还有个发动机的摇把子。
大幅度的倾斜造成了工具盒里这些工具互相之间激烈的额碰撞,那把扳手先撞开了盖子,从里面掉了出来,砸在了机枪手的头上,当场就豁开了个口子,鲜血顺着就流了下来。
倒吸了口凉气,顾不上疼,他把身子猛地向倾斜的相反方向仰倒,躲开了那把尖锐的螺丝刀。
抬手顶住开口的工具盒,把那摇把子拿下来,递给小家伙儿:
“你拿这个,短了点,但你脚坏了,这个比铁锨趁手!”
小家伙儿没见过摇把子,觉得这样子真奇怪!好好一根铁棒,非要拧巴两次,他还觉得怪可惜的……
但还不等他伸手接过,拖拉机却是又倾斜了不少。
靠近刘振华这侧的轮子都已经离开地面,抬起了至少半米!
塌陷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
积水不断灌入,让洞口周围的土层持续性塌陷,导致洞口越来越大!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很快这个塌陷的洞口就会超过轮胎的直径,彻底陷落之后整台拖拉机就会发生侧翻。
“这他娘得多大一个老鼠才能打出来这样的洞!”
机枪手看着那比炮管子还深孩粗的洞口咒骂不停。
“省力气,别他妈吵了!”
这突然出现的洞口塌陷也超过了刘振华的认知……
戈壁滩上老鼠洞纵横交错,但老鼠毕竟体积有限,洞口最多几个拳头大。但要是好几只老鼠,或者旱獭这样体形较大的戈壁滩生物的洞穴都在同一个地方有所交集的话,就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没想到竟是被自己等人碰到,而且这拖拉机还正巧就停在洞穴的上面。
拖拉机还有自身的重量。
发生倾斜之后,全部集中于一个点,更是加速了下陷。
“快下来,不能再在驾驶室里了!”
倾倒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围在周围的野狼都萌生了惧意,向后退却。
机枪手和小家伙儿赶忙抓住这个时间差,从驾驶室里跳出来。
夜黑雨大。
地面的积水湿滑泥泞。
两人都是一个趔趄。
机枪手摔了个狗吃屎,小家伙儿则双膝跪在了地上。
小家伙儿完全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根本控制不住身子的平衡。落地的刹那,还是那只手上的脚脖子先着地。
他忽然觉得那里暖烘烘的,像是倒了一盆热水。
短暂的错觉过后,钻心的疼痛让他半边身子都抽搐了起来。
机枪手起身顾不得满身满脸的泥巴,立马抓起铁锨虚晃了几下,还把驾驶室的门猛地关上,把野狼惊得蹦出去老远,重新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
一转头,却发现小家伙儿竟是用嘴咬着那根摇把子,手里拿着铁锨,瘫着半边身子,朝拖拉机陷落的轮子蠕动。
“别去!给俺回来!”
机枪手的声音被风雨搅得稀碎。
他隐约听见小家伙儿支支吾吾地说了什么,但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小家伙儿铁了心要去抢救拖拉机。
他把铁锨横架在洞口上,暂时抵住轮胎。然后用摇把子作为支撑,在倾斜的车身和铁锨头之前架起一个较为稳固的三角形。
做好这些,小家伙儿才脱下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衬衣,想要把自己已经彻底折断的脚腕做个简单的包扎固定。起码让骨头对齐,别等长好了之后变成了长短脚,落下残疾……
他可还没娶上媳妇呢!本来个子就不高,身子骨也不够壮实,还没有老兵的资历和战斗故事。要再成了跛子,那可真得自己守着戈壁滩上的红柳梭梭过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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