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无法忍耐,他装得太累了,那崩溃的情绪伴着决堤般的泪水喷薄而出。
任谁能够想到,作为一个皇帝,竟然是活得这样隐忍和憋屈的?
只有面前这个怀抱是最温暖、最可靠、最安全的地方,可就连这一个最后的港湾他也差一点点就要失去了,他心中是怎样的委屈,怎样的恐惧呀!
叶沛是懂得他的,她没有劝他一句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紧紧地抱着他,也任他紧紧地抱着自己。
赵祯坐在叶沛梳妆的春凳上,叶沛站在铜镜前,手里的梳子都忘了放下。
过了好久好久,赵祯的泪水渐渐收敛了,可是他却不想动,他仍旧紧紧地抱住叶沛。
外面漆黑一片,屋里也只有萤弱的灯光,内室里安静极了,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钟鼓楼敲响了入更的梆鼓,隐隐听见远处两名太监的巡夜梗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沛轻轻地唤着赵祯,“六哥哥,已经入更了。”
“我不走!今夜我就宿在你阁子里,我要告诉天下人,你是朕的女人!”
“明天,谏院的劄子就会像雪片一样飞来。你我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叶沛捧起赵祯的脸,哀怨地看着他,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官家会被称为荒淫无道的昏君,而我则会被骂做是媚主惑众的妖姬!”
赵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我再抱一会儿!”
叶沛用手轻抚着赵祯的脸庞,将他的泪痕拭去。
赵祯问:“沛儿怎能做到如此坚强?你为何从不流泪?”
“我不是坚强,是流不出泪了,因为在我父母死去的那年,我便将此生的泪都流干了!”
赵祯听了,将叶沛搂得更紧了些。“等我亲政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还姨丈一个清白!”
叶沛再次抬起赵祯的头,“那六哥哥要说道做到!”
赵祯眼角又涌出泪水,道:“可是我筹划半载,今日却满盘皆输!我不甘心呀!”
“奸臣排挤奸臣是行不通的,他们都靠不住。官家只有培植自己的忠勇之臣才能成事。”
“我如何不知,可是这太难了,太难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六哥哥身为帝王,怎可知难而退?”
“有沛儿在我身边,我便坚强许多。”
叶沛又安抚赵祯道:“一切都会好的!”
叶沛沉默了一会儿,又轻柔地说:“我师父曾经告诉我,学武没有捷径,想要做得好,只有不停地思考,不停地训练,用心用功。
我想天下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如此,任何事情都是要用心用功,定能成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可是我已经很用心用功了,为何还是一败涂地?”
“六哥哥怎不知《孟子?告子下》里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既然你是天选之人,必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而后才能成就大事。
如果今日六哥哥感到迷茫,不知所措,那就再思考、再做为、再等待天时、地利、人和。总有一日,六哥哥会成为万世景仰的一代帝王!”
“我真的可以吗?”
叶沛温柔而坚定地看着赵祯,“一定会的,就算为了我,六哥哥也要振作起来。压垮你的不是别人,只有你自己的心魔!”
赵祯渐渐振作精神,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挺起胸膛,对叶沛说:“嗯,我会做到的!”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吩咐叶沛道:“为朕梳头!”
赵祯对着铜镜,叶沛站在他身后,仔细地为他梳理好头发,用玉犀簪束好。最后,叶沛将那顶平脚长翅纱帽稳稳地戴在了赵祯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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