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万事,胸中万古,陆晓齐听着多秋所言,深感婚姻之事一地琐碎,他陆晓齐想要长命百岁,还是莫要结婚的好,像康黎这样胆敢一下子娶两个的,可不是闹出人命来了?
陆晓齐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身后一豆青灯旁,不明大师心如止水地念着他的药师佛心咒。
“你仗着夺得先机,将风光占尽,最后还不是投井而亡?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多给别人留一点余地,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了!”
本来依着康黎的脾性,无论娶哪一个,都会是夫妻二人举案齐眉,这变成三个,一方还别具匠心、独得青睐,一碗水端不平,那这关系迟早要崩。
多秋不以为然:“大人不在局中,自然觉得小小女子爱计较。大人以为,当日就算我不计较,朱氏便是好相处的人吗?若不是我心中有些成算,早已被她欺负死了去。”
陆晓齐相信这一句,妻妾之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红楼梦里区区一个暖床丫鬟花袭人,都敢背后嫉妒算计林黛玉,把朝夕相处的好姐妹、长得像林黛玉的晴雯都给治了,更何况是多秋这一局,娘家有权有势的朱氏对上毫无背景的她?
多秋说几次与朱氏交手,发觉了她其实是个笑面虎,毕竟是官宦之家出来,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既有当家主母的派头,又有算计人心的本事,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劲,让多秋日常生活中如履薄冰。
言语嘲讽不绝于耳她便当听不见,非必要时不出房门,只在康黎回来的时候,感觉到怀中红玉会更热一些,她便抢先一步出门迎接。
好在腹中孩儿越来越大,再过月余便要临产,而康黎去朱氏房中留宿不多,她也没有什么动静。这让多秋十分欣慰,若她产下嫡长子,地位自然更加不同。
朱氏不傻,她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听说回了娘家哭闹了几次,带了许多小玩意回来,送给多秋,多秋便笑嘻嘻收下,悄悄扔了出去。
入了冬,朱氏又回去一次,回来却把朱员外带了来,他与康黎在房中聊了半天才出来,之后康黎便来找多秋,说边关吃紧,随军医官不够,他要作为医官随军出征,好在这个小镇距离边疆不远,左右不过是一个月的事情,她生产时,自己必定能够知道,并且赶回来。
多秋深知,康黎决心要做的事情,劝了也无用,他一定是被朱员外所说的拯救苍生给说服了。康黎说他能赶回来,多秋相信他,便温顺点了头。
满庭风雪,二人相拥,深情万重,只漏了远处一双红眼。
“我后来才知道,朱氏对我的恨,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判,可谓是冰封三尺、恨我入骨。”多秋款款说道,似乎今时今日,她早已不在乎了。
“就在你生孩子的时候吗?”
多秋默然点点头。
郎君一去百里,多秋心中不安。
康黎在时,自己是元配夫人又有宠爱在身,自然没人敢把她怎样,可他这一走,府中留下来的大多数人,是朱氏带来的下人,这一目了然的局势,她怎会不知。
那一段时间,她当然是千方百计自保为上。
胎儿已经八个多月,多秋开始特别想吃肉,又不敢多吃,好心的洗衣婶婶曾经告诉她,胎大难产要出人命的,于是她每顿饭只吃两小碗鸡汤,朱氏那边的厨娘便放出话来,说她同为当家的,却要顿顿大鱼大肉,做了又不吃完,是个败家祸精。
那以后的鸡汤多秋就不敢再吃,只让村民送来,她自己腆着大肚子去做。这时厨娘又骂,说她官中钱粮用了不说,还私自开小灶,只吃鸡汤,该不是什么狐狸精变的,这以后指不定养成什么奢靡的习惯来。
朱氏带来的下人说话一天比一天难以入耳,多秋知道朱氏不管,自己便假装听不见,依旧我行我素,幸亏身边一个健壮婆子,康黎救过她儿子的命,她为了报答,见多秋没有丫鬟使唤,跟朱氏相比太过寒酸,便自告奋勇一直跟着,又忠心护主,才没让底下人作践了多秋。论起吵架,乡野村妇不怕那些阴阳怪气的东西,可多秋一直拦着,自己硬生生忍了那口气不发。
才忍了不几天,那边朱氏又头疼起来,说找人起了卦,家中有邪祟,冲得她头疼不愈,必要请道士来做法。于是下人们胡说一气,说是多秋命里带灾不洁,就是她冲的!不多时,竟然真的有个咿咿呀呀的道士跑进多秋的院子来,又贴符纸又洒符水的,动作夸张拿了一把桃木剑左右挥舞说是在斩邪祟,那声音实在吵得多秋头疼,便忍不住出来说了两句,请这道士出去,哪知道士见了她,手中木剑“一个不小心”便朝着她的大肚子刺了过来!
“她怎么敢?”陆晓齐气得叫起来:“你在家里出了事,道士又是她叫来的,她能脱得了干系?”
多秋冷笑着:“她有什么不敢?见我娘家无人,郎君素日里温厚文气,又没什么好家世,一屋子都是软弱可欺,就算东窗事发,出来顶罪的不过是一个道士,而我当日就算没有一尸两命,也必定一方受损。”
陆晓齐耳后发凉:好狠辣的心机,想必康黎出征之事,不过是她设计好的一场开局。这不过是庭院内的家事,一定要生死相搏吗?
男子沙场在边疆,女子沙场在夫家,古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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