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怕老皇帝还有能力跳起来要她命,反倒担心他只剩一口气了,若一言不合,把这小老头气死可怎么办?
本来还能活个十天半月的,如果被她气到当场离世,她算不算是弑君?
闫斯烨给她一枚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想说什么便说。
晏水谣憋了口气,但想想还是作罢。
口嗨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这自古皇帝一般黑,谁知道那句话回的不工整就被砍头了。
但夏北帝虽然病重,但人没傻,脑子还是清醒的,所以才能死死把持住国库的钥匙不给三王爷党羽夺走。
他一辈子都陷在权力的斗争中,见过太多人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晏水谣有满肚子的话藏在心里没敢说。
这姑娘跟他那些儿媳妇们都不一样,少了大家族生养出来的刻板恭谨,倒是多了几分灵巧心眼。
“你在想什么。”
老皇帝努力争着眼睛,望向晏水谣的方向,嗓音也像混杂了无数沙砾,粗哑不堪,“说。”
晏水谣又瞥一瞥闫斯烨:是你爹让我说的,我说错什么你得保我狗命?
闫斯烨轻一点头,得到他的承诺,晏水谣才小心地呼出一口气。
“皇上,我只是在想,三王爷他们不忠不孝,遇到敌国来犯想的不是如何抵御,满脑子只有卷走国库的钱逃之夭夭。”
“您是他们父亲,他们却想着放弃您独自逃生。”
说到这里,晏水谣停顿片刻,一双明亮的眸子勇敢地注视着老皇帝。
轻而坚定地吐字,“就像您当年选择放弃王爷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本是李公公适才用在闫继昌等人身上的话,抨击他们枉为人子,猪狗不如。
但晏水谣想到的却是,老皇帝身为人父,曾经也是如此狠心地放弃了他的亲生儿子。
本质上与闫继昌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惧怕有可能发生的灾难,选择弃车保帅。
放弃血肉亲情,以保荣华富贵。
死气横陈的寝殿里良久没有回音,如果是以前,以老皇帝多疑专制的性子估计已经拿砚台去砸晏水谣了。
人是不会轻易对外承认自己的阴暗与龌龊的。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帝王,对权力无比痴迷。
哪怕是事实,他可以做,却不允许别人说。
但现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人之将死,似乎连同骨子里的某些卑劣因子都一块削弱了。
眼见这个时候了,晏水谣还不忘替他鸣不平,闫斯烨有点意外地看她一眼。
眸中有一瞬恍惚。
原本以为早已习惯这些自出生起就压在他身上的冷血恶意。
但有天突然听到一个小丫头站出来为他喊冤,替他诉一诉这么多年的委屈与无辜。
他胸口宛如被烫了一下,心脏部位随之重重一颤。
老皇帝翕动唇瓣,他手脚冰凉,一滴眼泪难以察觉地从眼尾划入鬓角。
他很清楚,他无法反驳晏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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