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觉得史大姑娘有此磨难,也算恶有恶报。
一面又不无伤怀的想,若是有一日她与大哥哥的关系叫人察觉,徐家人对她该多失望,对大哥哥该多失望,以祖母的脾气,怕是会立刻将他们逐出家门。
大哥哥看重家人,她相信,但凡徐家人有一丝怀疑,他一定会毫不留情杀了她。
甚至……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疼爱了她七八年的大哥哥,为何突然变成另一副模样。
犹记得他警告她不许声张时脸上的表情,那样阴翳冷酷,比刀子还锋利,比千尺寒冰还冰冷,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充满怨气。
若她姓徐,是徐家真正的女儿就好了,如此,她就不会对自己的兄长抱着那样肮脏龌龊的心思,也不会被自己的兄长那般对待,更不必日日遭受思念与自责的双重折磨。
徐家对她恩重如山,祖母待她比亲孙女还亲。
而她,却从一开始就辜负了恩人。
待宁钰和徐林芃离开,柳心摸向枕头底下,将叠成三角的纸包攥在手里。
忠勤伯府十天后举办马球会,邀请徐府的夫人和姑娘们参加,听说史大姑娘也会去,纸包里装着鹤顶红,见血封喉,原是她替自己准备的,她打算伺机让史大姑娘吃下。
五姐姐七妹妹都是磊落赤诚的人,阴暗污秽之事让她来便好。
——她原就是这种人。
欺骗、攀诬、陷害,为了替母亲争宠、替自己争宠不择手段,后宅里上不得台面的腌臜诡计,她从娘胎就开始学,生来就会。
那座大宅是无间炼狱,她从贱妾的肚子里爬出来,不算计就会活得猪狗不如。
她那个爹死的时候,娘为了活命抛弃她的时候,她那个祖母恨极了她,铁了心要将她充作军妓。
在送去军营前,将她关在猪圈里,同十几头猪关在一起。
猪栏外连着下人如厕的地方,那些小厮长随,还有护卫,如厕的时候会故意叫她,想方设法向她展示男人最丑陋的部位。
用心险恶的讥讽调笑日日夜夜伴随她,度日如年。
九岁的她,甜美单纯的外表下,满嘴谎言,害过人命,害的还是骨肉至亲。
可纵然满身罪恶,她也想活。
她从一个长随口中得知猪圈下的粪坑连着跑马场的粪池,于是她义无反顾跳下粪坑,饥寒交迫的她在月光下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最后晕倒在赶早出城的一队行商面前。
醒来,她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月白锦衣的大哥哥笑容温和,好看得像神仙。
她骗他,说她没有爹,也不知道娘去哪儿了,说她被人牙子拐走,从粪坑逃出来,说……她是无人要无人怜的鬼魂。
她用最拿手的伎俩博取同情。
她是如此低贱、肮脏,而他又是那般高贵、干净。
“你逃出来了,忍了常人不能忍的屈辱,已经从不幸的命运中挣扎重生,再往前走,往后必然都是幸福幸运。”
“我叫徐宁炆,若你愿意,可随我回家,同我妹妹做个伴儿,我会给你开工钱,你能穿暖吃饱,也能读书识字,何时想离开,同我说一声即可。”
这些话,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在她生来已是罪恶的生命中,也出现了一束通往人间的光。
大哥哥在乎的家人,她要帮他一起守护,哪怕让她再次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无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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