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景元打趣道:“那他一会儿脱光了跳下海去,可是要被姑娘你看个干干净净啊。”
红袖怒嗔道:“你这娘……你这大官,说话真是下流。”
红袖本来是想说“娘娘腔”几字的,这景元向来说话不阴不阳,不雌不雄,那天晚上自己话还没说完竟然直接闭门谢客,红袖对他一直无甚好感。其实红袖并不知道什么是宦官,什么是内臣,楚回和山青也没对他言明。
只是在红袖看来,这人虽然尖酸刻薄,讨厌至极,但若是不给这个自称什么督主的大官一点面子,他拿自己这个小丫头片子自然没什么办法,却不定会去刁难对楚回和山青,于是只吐出了半个“娘”字,把其他那些戳他脊梁骨的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景元并不在意红袖说了些什么或者想说些什么,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只穿着一袭内袍的龙嗣,想看看这个八面玲珑的船老大到底能有些什么手段。
龙嗣在主桅下方停下,抽出一根好像闲置着的帆索,把自己刚刚脱下的袍子紧紧系在了上面,随即拉动帆索一端,随着滑轮滚动,那身袍子被一点一点地升到了主桅的顶端。
众人看着那迎风猎猎的黄色袍子,突然感到一阵晃眼,那袍子竟然在阳光直射下,闪出耀眼的金光,金光随风舞动,仿佛是在青天白日里在船的主帆之上点燃了烽火,数海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却听得东方长安忽然朗声笑道:“龙老板,是苏某眼拙啦,那晚李御史明明提及了龙老板的这身袍子,苏某竟然没有看出竟是九锦缂丝,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啊。”
九锦缂丝是源自长庆州的一种极其复杂的丝织工艺,对原材料的要求也极为苛刻,需以九种颜色相同,却品类不同的蚕丝,以“通经断纬”的织法交织在一起。原本普通的缂丝织法为让织物上的花纹呈现雕刻之感,已然是繁琐至极,而九锦缂丝却用的是九种颜色相同的蚕丝,即使是出自手艺再好的织工,最终呈现的织物也只会是一种颜色。
不懂行的人都会说,这是那些钟鸣鼎食之人想出来的,为了奢靡而奢靡的花样,先不说这样的织物实不实用,就这一色到底的花式,更也谈不上观感。
而真正能拥有九锦缂丝织出的衣物的人却知道,平日里这九锦缂丝穿在身上确实并无出众的地方,但若是衣物随风舞动,又有日光直射其上,则会呈现出浮光跃金的效果,而被衣物包裹的人则仿佛若天神降世,让人不自觉地臣服其脚下。
这身九锦缂丝的长袍自众人初见龙嗣时,就未曾有人见他脱下过,平日里都服帖地套在他过于魁梧的身躯上,也没人见它在其身上显露过风采,众人只觉得如此粗糙之人穿件蚕丝袍子有些不伦不类,却没想到是如此名贵之物。
龙嗣再次拄起拐杖走回众人跟前,对东方长安哈哈笑道:“苏大公子果然好见识,你们苏家肯定也有几件这样的稀罕货吧?”
东方长安也笑着说:“这九锦缂丝虽源自长庆,但却是贡绸,罕有流入民间的,我苏家这样的小商怎能有幸得之。”
龙嗣听后更为得意,大大咧咧地拱了拱手,道:“苏大公子过谦了,这件九锦缂丝长袍也是我偶然从一个不识货……不……应该说是一个有缘人手上买到的,从那以后这身衣服就是我龙嗣行于这条海路的标志之物。我也早已与那些海贼有过约定,只要在桅杆上见到此物就及早绕路放行,嘿嘿,没有点非常手段,谁敢做这跑海的买卖。”
就在龙嗣夸夸其谈之际,景元却背对着他,一直望着海面上,此刻等龙嗣说完,他忽然转过身,阴声阴气地朝龙嗣说了一句:“龙老板,你这玩意儿好像不管用,那两艘鬼船,可没有一点要绕路放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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