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日,身为歌舞伎的小幡多门只负责表演,而小幡姬月则是要担任丈夫的经纪人兼助理。
此外,司机的工作自然也是由姬月来负责,她得开车将丈夫送至表演场所。
除了脸,歌舞伎的手也是异常金贵的,所以到达剧场后,行李得由姬月来提。
正式开始表演之前,姬月还要认真地同丈夫的同事们问好,要与剧场的管理人员和前来观看表演的观众沟通。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才会坐下来观看现场演出。
为了维持名门的形象,整场观赏下来,台下的小幡姬月必须始终端正坐姿,不能随意做出大幅度的不得体动作。
对于这一切,小幡姬月已经非常的熟稔且习惯了。
“欢迎。”
“小幡夫人,今天也是一样的光彩照人,我可是很期待多门今天的表演啊。”
小幡姬月站在剧场的门口,和一个穿着和服来看表演的老妇人礼貌寒暄。
双方彼此鞠躬。
而在弯下腰的那一瞬间——
“不得体!”
小幡姬月听到老妇人的声音响起。
她错愕的抬起头,看到对方只是满脸和蔼温顺地站着。
“失格!”
“她报警了对吧?真是丢脸。”
“完全没有顾忌到小幡多门的声誉,没有顾忌到小幡家的名声。”
“这样也算是名门吗?”
“……”
小幡姬月又看向四周。
那些衣冠楚楚,举止得体的客人们依旧神情自然,可是那种突兀的,嘈杂刺耳声音却源源不断从他们的身上冒出,潮水一般四面八方卷来。
他们在说“那件事”……
那件事发生在去年。
起因其实很简单,小幡多门这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但实际上贪好酒色,时常流连于银座的各个酒吧。
去年他因为酗酒闹事,在一家夜店里和人打得头破血流。
当时还在家中的小幡姬月得知消息,便急急忙忙赶去现场,并且报了警。
后续警察和记者赶到,这件丑闻也在第二天登上了报纸,被公之于众。
之后针对此事,小幡夫妇多次向媒体和公众鞠躬道歉。
而小幡多门也因此停演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到机会复出。
公众对于这次的事件是怎么看待的暂且不论,反正歌舞伎行业之内,还有小幡姬月的丈夫还有婆婆,都将本次事件的错误归咎到了姬月的身上。
他们认为这个女人愚不可及。
她怎么能报警呢?
如果她赶到现场,选择沟通私了平息事态,之后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事端了。
什么?沟通不了?
那就是小幡姬月办事不利。
愚蠢且无能。
也是正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没有生下男孩的小幡姬月在婆婆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
她背负上“给小幡家抹黑”这样有罪枷锁后,也做不了其他,只能日复一日的道歉。
仅此而已。
“愚蠢!”“无能!”“失格!”
“……”
那些指责嘲笑的嚣杂声响持续不断。
“对不起,对不起……别说了,别说了!”
小幡姬月的神情变得痛苦,顾不上体面地捂住了耳朵。
下一秒,这些声响终于静止凝固,灰蒙蒙的雾气又一次在视线之中弥漫四溢。
那张三色的隈取吞吐烟雾,缓缓显现。
它又开口了:“你将维护丈夫家族的脸面视作自己的责任,因为你是旁人眼中的模范妻子,你是丈夫家族的外篇。”
雾气凝固成古怪的镜面。
小幡姬月行僵般地抬起头来,她看见自己的脸上勾勒着复杂的粗犷纹路。
红色、蓝色、茶色。
吊诡、神秘、幽玄。
三色隈取已经覆盖在了她的脸上……
……
明明视线之中还充斥着灰蒙蒙的雾气,看起来像是幻象一般的场景,但是小幡姬月却忽然听到一声来自于舞台乐师的高吼。
“咦~~~~哟~~~~~”
这一声吆喝,大概类似于说书人的惊堂木,用以吸引观众注意,告诉大家——
好戏要开场了。
没错,好戏开场。
小幡姬月仍然看得见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但是与此同时,剧场的舞台和观众席位也出现在她的面前。
舞台当中稍微突出,上方的灯光将雾气弥漫的舞台照得通亮。
台下的观众们穿着正式的和服,端庄地坐在席位上。他们当中有头发花白的老翁老妇,也有年轻的男女。
如同蚊虫般蠕动的雾气覆盖住了他们的脸,让所有人的面目都显得模糊起来,但他们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观赏演员们的登台表演。
凌乱的鼓点声响起。
丈夫小幡多门出现在舞台上,在音乐的伴奏下,进行着重重叠叠、流动变换的舞蹈。
灯光如流星般在舞台上疾驰而过,又如烟花般绚烂绽放。
登台的歌舞伎们们伴随着唱词和鼓点,按照有着严谨的节奏和韵律继续起舞,舞姿灵动而富有力度,像飞鸟盘旋,游鱼摇曳。
她空洞的目光里倒映着舞台上刺眼的华彩和脂粉,像是忘记了周围那些不合理的雾气环境似的,安静异常,就是得体地坐着。
“歌舞伎啊……”
说实在的,小幡姬月并不喜欢歌舞伎表演。
事实上,每一次观看表演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迫进行相关枯燥知识的学习,她对于这项艺术,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因为学习过,所以她知晓歌舞伎文化的一切。
她能够鉴赏,她会看出来舞台上丈夫的这个转身动作,多么完美的诠释了力量和美感,也知道下一个扮相表情,将会有多么的细腻生动。知道丈夫正在舞台上尽情卖力地展现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骨。
是的,她全都知道。
但她就是不喜欢。
就像是面对香菜,有人喜爱,有人厌恶。
这种喜恶无关对错。
可是,小幡姬月的父亲是歌舞伎,她的丈夫是歌舞伎,如果她未来有了儿子,她的儿子依旧是歌舞伎。
不管她喜恶与否,这方舞台下的观众席上,自始至终都会有她一个席位。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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