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老皇帝的声音响起。
苏子由有些疑惑。
长歌抓人,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那陛下为什么不放在台面上讲?
毕竟身为大晋主宰,陛下只要一句话就能调动兵部,让大军抓人,可偏偏将事情搞得这么麻烦,不是多此一举是什么?
而这一刻,不仅苏长歌心存疑惑。
百官同样如此。
随即,兵部尚书站了出来。
“陛下,倘若这真是您的意思,为何不与百官商议,或者通知兵部一声?”
兵部尚书开口。
虽然说陛下有权调兵遣将。
但这可是二十多万大军,自己身为兵部尚书,居然等事发之后才知道。
这算怎么回事?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这么做,否则六部官员和满朝文武干脆都别要了。
圣心独裁,有事随便下旨给一个人,就能擅权指挥这一切,文武百官就连知情权都没有,自古以来哪有这种规矩?
“兵部?哼哼...”
闻言,老皇帝站起身,面露冷笑。
“此事关系吴王谋逆。”
“尔等当中,有几人没拿过吴王的好处?又有几人没拿过江南官员、豪绅、商贾的孝敬?你们让朕如何与尔等商议!”
愤怒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刹那间,百官心中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连忙拱手喊道。
“陛下明鉴,臣等绝无二心!”
他们虽然拿了江南的钱,但对于吴王谋逆,是真的一点不知情。
只知道,吴王平常和官绅、商贾走得有些近,但也没到聚众谋逆的地步,也就偶尔出席下宴会,相互之间促进下关系。
毕竟吴王有什么资格造反?
他虽是藩王,但手下没有士卒,就算豪绅商贾支持他。
可光有钱粮有啥用,朝廷仅是驻守在江南的军队,就有二十多万,再算上周边各郡,随随便便都能凑出四五十万大军。
吴王想要造反成功。
难如登天。
然而,就在百官心存疑虑时。
老皇帝再度开口。
“之前景阳湖堤坝被毁一事。”
“朕便察觉到端倪。”
“这才特命苏长歌为江南宣抚使,明面上降服蛟龙,实际上却是调查此事!”
“并命礼部尚书陆从俭,暂时掌管厂卫,协助苏长歌调查,还有卫国公,朕派他过去,也是为了盯住吴王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查。”
“苏长歌已经有了确凿证据,之前景阳湖堤坝被毁,非蛟龙所为。”
“乃是江南各地大小官员、商贾、豪绅,还有吴王,勾结邪修一手策划,他们早在一年前便开始囤积收购粮食。”
“就等江坝被毁,数万万百姓被洪水席卷,民不聊生,江南大乱。”
“到时他们不仅能以高价售卖粮食。”
“还可借机笼络人心。”
“不仅如此,他们还和蛮夷私通,意图里应外合,推翻我大晋江山。”
“故而,朕才暗授苏长歌遇事先斩后奏之权。”
“只要这群人稍露反迹,便立即出动大军,抄没家产,将一干谋逆罪人全部抓捕归案,押送回京,等待朝廷审问处置。”
老皇帝开口。
独自扛下了所有的事。
他知道,亲自下场和百官对垒。
相当于君权和臣权直接碰撞在一起,稍有不当朝局就会陷入混乱。
毕竟这天下是皇帝说了算,但说出去的话要有人执行,臣子要是摆烂,或者阳奉阴违,那这天下皇帝也没办法治理。
但苏长歌做的事。
虽然莽撞,可也是为了大晋江山。
而且,老皇帝算看清了。
面前这帮官员,顶多只能用来维护统治,想要大晋走向兴盛富强。
必须要一柄锋利的剑,一把能够一心只为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的剑,而且这把剑自身还得强大,苏长歌无疑符合要求。
所以即便事后被文武百官非议。
老皇帝也要保下他。
而此时,随着老皇帝的声音响起。
百官心中猛地一惊。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蛟龙走水一事,竟然是吴王搞出来的?!
一时间,刚才还气势汹汹准备对付苏长歌的官员,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心中虽然对陛下瞒着自己等人指挥苏长歌有些不满。
可这件事涉及到藩王谋逆。
那就变得合理起来。
但此刻,江南出身的官员就坐不住了。
他们不仅收过吴王的钱,而且大部分跟那些被抓的士绅沾亲带故。
要真是坐实谋逆。
就算不知情。
他们中也一个都跑不掉。
“陛下,臣以为,谋逆之事干系重大,不可听信苏长歌一面之词。”
“吴王乃太祖皇帝血脉,世世代代安分守己,岂会突然生出谋逆之心?更何况,蛟龙走水,江南地震,谁也无法预料。”
“此事存在颇多疑点。”
“分明是苏长歌为自身恶行找借口,蓄意构陷藩王,离间宗室血亲。”
“望陛下明鉴,莫要听信谗言!”
一名江南士族官员开口。
他知道,现在再不站出来为吴王洗刷冤屈,自己的路也差不多走到头。
而伴随声音响起。
其他江南出身的官员也都站了出来。
“还望陛下明鉴。”
“莫要听信苏长歌一面之词!”
龙椅上,老皇帝看着眼前这群人,神情冷漠,淡淡开口道。
“朕若没记错,尔等皆是江南户籍。”
“看样子,尔等收了那群劣绅商贾,还有吴王不少银钱,否则也不会到了此刻,还如此卖力的替他说话。”
此言一出。
几名江南出身的官员浑身一颤。
顿时如坠冰窟。
只能惶恐的低下头说道。
“望陛下明察,臣等与吴王谋逆一事无半点瓜葛。”
“此事,朕自会派人去查,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老皇帝冷冷说着,但没有证据,也并未把这些人怎么样,然后道:“传朕旨意,将涉案主要人员押送如今,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核查此案。”
“待到水落石出后,再行定夺!”
涉及谋逆,绝对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更不是说砍头就砍头。
一切都要按照规矩和流程走。
否则只要怀疑谁谋逆。
就直接杀掉。
那就等同于不教而诛,会让天下臣民寒心,而且律法也会崩掉。
否则今天你怀疑我谋逆,明天怀疑他,又都没有证据,更没有官员审核,一句话就定罪,用不了多久天下就会大乱。
“臣遵旨!”
刑部尚书滕元发带头站出来接旨。
大理寺和都察院面面相觑,只能跟着一起站出来接旨。
而百官看着这一切。
心中很清楚。
陛下绝对是在偏袒苏长歌。
二十多万大军,就算是有皇帝授权,那也得跟兵部打声招呼。
毕竟这可是谋逆之事,兵部怎么可能不批准?摆明是另有其他原因,苏长歌按捺不住,直接就调兵将涉案人员一起端了。
但藩王谋逆不是小事。
而且还跟此前的蛟龙走水扯上关系,关乎万万百姓的性命。
也正是因此。
百官才没有再提苏长歌调兵之事。
毕竟谁也不想惹一身腥。
而即便想对付苏长歌。
那也是等案件审核调查时,将这桩案子变成苏长歌诬陷吴王。
这才是接下来朝廷上要博弈的地方,既能从豪绅、商贾身上捞到好处,自己也不会因谋逆受到牵连,一举三得。
如此,朝会结束。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开始忙碌起来,准备派人到江南押送犯人。
苏子由则是松了口气,弟弟没事就好。
......
庐江郡,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一片被烧焦的废墟中。
百姓们努力翻找幸存者的痕迹,但每一次翻开,眼中光芒便会弱上几分。
府衙内,孩童的哭声令人揪心。
几十名身体各处被不同程度烧伤的孩童,疼的嚎啕大哭。
苏长歌透过窗户看着医师替他们包扎,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孩子本该在父母身边健康长大,现在却因一场大火而受苦。
“长歌,我已经传信给师门。”
“再过两日就会送药过来,这些孩子身上伤势不会留下痕迹。”
鱼幼薇轻声劝慰着。
这一整晚,苏长歌没有休息片刻。
不是帮医师照顾伤者。
就是劝慰那些和孩子走失的父母别急,说不定很快就有人送孩子过来。
鱼幼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他,明明是那群幕后主使者做的,却要让他来背负这些,让他目睹百姓的惨状。
“可这份痛苦,却会陪伴他们一身。”
听到声音,苏长歌叹了一声。
再看了眼那些受伤的孩童,转目望向鱼幼薇,郑重说道:“谢谢。”
感谢声响起,鱼幼薇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表示他不是孤军奋战,起码身边还有她,还有许多人陪着一起。
正此时。
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
“国公大人,您有看到一个脖子上挂着项圈,扎着冲天辫,粗麻褐衣。”
“大概这么高的孩子吗?”
苏长歌转头看去。
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抬手比划,身旁还站着个肤色黝黑,面貌憨实的中年男人,两人面色焦急,眼中布满血丝,被焦炭染黑的手掌结了层血痂。
显然是在废墟中翻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孩子。
这才来府衙碰碰运气。
而且看着他们望向自己时,眸子闪烁的希望,苏长歌心有不忍的摇了摇头。
“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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