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青春的身体和半年多的体育锻炼，陆佰一气跑了三公里，热气从口中喷出，身上大汗蒸腾。</P>
然而，人们看着他的身姿，却依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逃跑还是在冲锋。</P>
陆佰也不知道。</P>
所以他停在了十字路口。</P>
向左，是春风中学。</P>
向右，是书香雅苑。</P>
向左还是向右？</P>
盲人中校的话在天空中回荡。</P>
——我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从来不走，因为太他妈难了！</P>
陆佰望着路口，叉着腰，不停喘着粗气。</P>
太累了，身上还出了汗，回家吃上安眠药好好睡一觉，舒舒服服的，再醒来学习会更有效率。</P>
所以，向右这条路，既舒服又正确，陆佰喜上眉梢，抬脚就走。</P>
“嘿！嘿！你也逃课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充满了惊喜。</P>
陆佰转头，身后的人竟然是于林浩。</P>
他眉头一皱：“逃课？你逃课了？”</P>
于林浩道：“你不也是？”</P>
陆佰问道：“你不上课去哪？”</P>
年级主任检查，于林浩的谎言被拆穿，同学给他通风报信，班主任给他打电话，他只好从网吧跑了回来，心里凄惨，看到站在十字路口犹豫的陆佰，便以为有了难兄难弟，心情一下好了起来。</P>
于林浩便说道：“上网去了，你呢？”</P>
走近之后，陆佰闻到了于林浩身上的烟臭味，上下打量一下，说道：“你妈知道你去网吧了吗？”</P>
这句话其实在指责于林浩，你妈那么辛苦，你去网吧就是浪费了她的一片心血。</P>
这话轮不到陆佰说，但是陆佰想到了那个在启航教育的电梯里拘谨地站在角落的妇人。</P>
即使如此，他也不该说，但是他此时心情极是焦灼，不顾忌这些，想什么就说什么了。</P>
果然，于林浩一下就被激怒了，说道：“他妈的，关你屁事！你不也被抓着了吗，装什么逼！”</P>
陆佰说道：“我没有逃课，请假了。”</P>
陆佰这样说，更激怒了于林浩。</P>
于林浩指着陆佰怒喷道：“瞧你这副样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挺牛逼？月考考好了就牛逼了？！你不过就是占了家庭的便宜！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条件，我他妈肯定比你强！”</P>
这人怒喷陆佰，陆佰却不想反击了，迈步回家了。</P>
难道要跟他说，我占得便宜不只这一点？</P>
“你看看你住在哪里？书香雅苑！离着学校才几步路！我住在哪里？我早上要坐二十分钟的公交！你装什么？！”</P>
“如果我住得更近，我肯定比你更好！”</P>
“如果我家里有钱，早请家教，我肯定比你更好！”</P>
于林浩在怒吼，吼着吼着，变得声嘶力竭，好像带上丝哭腔。</P>
“如果我早知道正确的方法，如果我进入六班之后没有大意，如果我高一高二没有荒废，如果我......”</P>
“所以你就是个废物。”陆佰转身，打断了他的话。</P>
“你说什么！”于林浩瞪着眼睛，就要上前动手。</P>
陆佰不仅比他高，也肉眼可见得比他壮，只是双手一退，他就踉跄几步，跌倒在地，裤子沾上了尘土。</P>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材质，只怪命运不好？”</P>
陆佰此时走到于林浩的身前，显得极高。</P>
于林浩跌坐在地，十分狼狈，陆佰左腿踩进于林浩箕坐的双腿的空里，极大的侵入了于林浩的空间，使他无法站起。</P>
而陆佰的话说中了他的心思，更让他一呆。</P>
“哼！”</P>
陆佰面沉如水。</P>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P>
“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未来。”</P>
“高考考了个破学校，你又是自以为郁郁不得志，混着毕业，勉强找个工作糊口，买不起房子，谈不起恋爱，连和同事们的关系都处不好，因为你既是废物还是个懦夫，根本没有社交价值。你只能每天下了班回到破屋里，一边刷着手机玩游戏混吃等死，一边沉浸在懊悔里，就和你今天一样。”</P>
“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人生已经定格了，你的余生不过是今天不断的重复罢了，永无出头之日！”</P>
“别请什么家教，也别买什么球鞋，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当个废物！把钱给你妈留着，你以后根本养不起她！”</P>
于林浩顺着陆佰的描述推演下去，竟然无法反驳，因为连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在高考翻身，也不相信他能在工作之后翻身。</P>
于林浩惊恐地吼道：“你他妈放屁！”</P>
“那你就他妈滚回去上课！”</P>
陆佰双手穿过于林浩的两腋，一使力，把他提了起来。</P>
戳着他的胸口，陆佰说道：“滚回去学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P>
“儿子，你怎么了？！”于林浩的妈妈见到儿子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神情惊恐，她马上停了车。</P>
可是那破电动车的停车蹬极难用，慌忙之间，没有停住，他妈妈刚跑来，电动车便哐得摔倒，车篮子被摔开，里面的头盔咕噜噜滚了出来。</P>
“儿子他怎么你了？！”于林浩的妈妈急切问，说着瞪了陆佰一眼。</P>
妈妈肯定是被班主任叫来的......</P>
不知怎么，于林浩只觉得鼻子很酸，接着视野一片模糊——眼泪涌了上来。</P>
“记住我说的话！”陆佰说完，就走了。</P>
“唉！你哪去？不能走！”说着，于林浩的妈妈便要上前拽住陆佰，于林浩却拉住了妈妈。</P>
“没事儿，妈，没事儿。”于林浩说道，泪眼朦胧。</P>
他妈妈慌了神，忙摘下手套，用粗糙的手指擦儿子的眼泪，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于林浩被小伙伴欺负之后妈妈关心安慰他，只不过那时候儿子没那么高，她的手也没这么粗糙。</P>
......</P>
陆佰选择了向右走。</P>
他回到了家中，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一会，怒气却仍未平息。</P>
于林浩使他想到了自己，使他心潮涌动。</P>
坐了会，他起身去了浴室，洗个澡，然后中午睡一觉，下午正常学习，没有任何借口。</P>
进了浴室，他伸手，马上就要打开精致的浴霸，但摸到开关之后，手上一顿，又松了下来。</P>
没有浴霸，他很快感觉到了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P>
手握着极有之感的淋浴龙头，微微一偏，水滴了下来，打在他的脊背上，水珠飞溅。</P>
“呼！”</P>
冬天的自来水温度很低，陆佰忍不住大声呼吸。</P>
咬了咬牙，猛地一扭，花洒瞬间开到了最大，冰冷的自来水激射而下。</P>
“啊！”</P>
陆佰怒吼一声，握紧了拳头。</P>
冰冷的水刺激着他急促地呼吸，他牙齿咯咯作响，却忍着逃避的本能不肯走开。</P>
“呼！呼！呼！”</P>
他弓起腰蜷在冰冷的水帘里，不停地大口喘息，冷水从他的头发、鼻子和张大的口唇向下淌。</P>
浑身的肌肉都在战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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