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净寺坐落在焦山的半山腰上,有着山中不见寺,寺中不见山的说法。三人一路登山而上,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正南有些不耐烦了,他问小蛮道:“这山里真的有寺院?我不信,都爬了这么半天了,日头都要西下了,连个亭子也看不见啊!”
“你懂什么,这寒净寺是你想看就能看见的?蛮夫!”
听到小蛮一嘴的嫌弃,正南只好冲她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又转过脸来问素清:“公子,刚才那个叫孟良的,你怎么会看得出来他原是个军校?”
“这不难!”素清说道:“你看他的身形必然还是武丁,北方又战事频繁,他就肯定在军中待过,再看他家娘子,千里迢迢逃到南方,头上发髻乱而不散,观之依稀有形,那也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此等女子又怎会嫁与一般兵士呢?”
“哦,是这样呀,一想还真是!”正南说着佩服地点了点头。
又半个时辰过去,素清他们终于走到了寒净寺的山门前,四根石柱立起的牌坊上刻着“佛圣门庭”四个遒劲的大字,牌坊后是一条两边立着红墙,中间铺着长长青石的大道,而红墙外的层层绿竹为这条青石的通道,撑起了密密的荫棚,阳光斜斜地洒落其间,斑驳在青石面上,放眼望去很是清幽。
黄昏未到时,香客们大都下山而去了,通向寺院的青石路显得空空荡荡,素清自小便喜欢这般的安静,山门前他轻轻站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不舍得呼出来,因为这山间清甜的空气里夹杂着香火的味道,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幼年记忆。那也是寺院独有的韵味,燃起香火,总能飘荡出一缕缕青丝,而这青丝更是不遗余力地缠绕着在佛前袒露出的信仰、虔诚与期许,升腾在人间的上空和幽静山谷,远离尘世欲念的侵扰,还给人心一份清凉的纯粹。这便是寺院的静谧。
素清刚要往里走,却发现身边怎么只站着正南了,小蛮不见了,素清左右找寻着小蛮,正南看了出来,忙把身子一转,说了句:“呐,在这儿呢!”
素清定睛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蛮已经趴在正南背上睡着了,素清微微笑了笑,示意正南把小蛮放下来,直到落了地,小蛮才醒过来,睡意还未完全退去之时,还不忘把流了一袖子的口水,使劲地蹭在了正南的衣服上。正南躲闪不及,只能在不停地:“哎呀,哎呀!”的抱怨着。
素清边笑边自己稳步往里走去,后面两个活宝闹着追着,也就走个百十步,素清他们就来到了掩映在数棵参天大树之间的放生池,在放生池的中心,法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正含首而立,她手里托着施恩济世的宝瓶,瓶口垂着一枝扫去残雾的杨柳,面容如意、慈祥。无论多少次走过这里,素清都忍不住焚香下拜。待起身净手后,向左望去,那里就是寒净寺的大门,一切都没有变,还是长长的台阶,明黄色的墙面、宽敞的大门里端坐着的欢喜弥勒,还有那门楣上高悬着的“寒净寺”三个闪着金光的大字。
素清止住正南他们的嬉闹,正了正衣冠,快步走到了寺院门前的台阶下,抬头望去,慧宣法师正站在石阶之上殷切地等待着他。素清不敢有丝毫怠慢,不及登阶便双膝跪下,额头俯地,双手摊于额前,拜道:“师父,弟子素清回来了!”而后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已是双双泪目了。
身后的正南偷偷地问小蛮:“欸,公子为什么不走上阶梯再拜,非要隔这么老远就拜了!”
“你这蛮 子哪里懂得,公子这是怕走得近了,慧宣法师伸手相扶,不舍的他拜,所以走到阶下就下拜了!”
这时只听得慧宣法师说道:“儿啊,快上来,让僧家好好看看!”
素清当然脸上浮着欢笑,迫不及待地提起衣襟快步向上跑去,小蛮却拉住了正南紧紧跟随的步伐,正南马上明白自己有些鲁莽了,于是仍然站在了台阶下,他抬眼望去,站在高台上的慧宣法师,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充满着神圣感,按说被整个南直隶的官员、民众奉为上师的慧宣法师,应该有着超凡脱俗的相貌,再挂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态。然而眼前的慧宣法师,却更像一个和蔼亲切的长者,完全没有那种仙风道骨之类神仙该有的样子,他的身形并不魁梧,岁月的流逝,让他微微有些发福,却并没有模糊他的五官,但肯定不如往昔那般棱角分明了,也许正是时光的这般馈赠,使他的神情显得厚重而轻松,特别是那清澈似海的目光,总能时刻点中你的内心,还有此刻正挂在他脸上的笑容,看上一眼便能立刻化开你心中的尴尬、陌生与惶恐。不经意之间感觉到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慧宣法师拉起素清的双手,眼里突然就泛起了泪花,嘴里反复说着:“瘦了,瘦了!”然后,他又从素清手腕上解下那串佛珠,放在自己手上专心抚摸了好一阵子,这才将那串珠子,收到自己的袖子里,又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一串佛珠,轻轻地缠在了素清手上。素清抬起手来将珠子在鼻子下闻了闻,他是真喜欢这只有在师父这才能闻到的,淡淡的裹着香火气息的檀香味。
师父看着徒儿笑了,徒儿的眼里也快要点出泪滴了,这时一直站在慧宣身边的寂子说话了:“素清,你还认得我吗?”
素清赶紧双手合十郑重地问道:“敢问法师德号上下?”
此话一出,三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寂子可是素清自小到大的玩伴,算是素清的师弟,两人年纪相仿,素清怎么可能不认识?慧宣对素清说道:“寂子,现下可是这寒净寺的首座了!”
素清又赶紧躬身拜道:“日后还请寂子法师多行指教!”
寂子说了声:“去!”
三人正要返身走进寺中,这时慧宣还不忘招呼尚立于台阶之下的正南与小蛮:“两位施主随僧家进来吧!”
小蛮与正南两人这才抬步跑上了台阶,高台上的三人也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原地等待两人同行。
寒净寺很大,由于地处半山之上,寺中并非一片平地,要往寺中深处走去,就得沿着台阶往上走,寺中处处是参天古树,正南感叹道:“在这寺中果然是不太容易看到山石呢!”
一行人来到了方丈房里,素清照例拜了观世音菩萨,在这间小小的陈设极简的房间里,只容得三人坐下,慧宣让寂子先领着正南和小蛮去用斋饭,这边才和素清分长幼而坐。
自打刚才见到素清,慧宣法师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减过半分,这会儿他的目光更是不舍得离开素清的身上,时不时点点头,一会儿开口说道:“孩子,这些年孤身海外,还顺利吗?”
“让师父挂心了,孩儿一切都好,在海外的这些年,孩儿也见识了许多,交了一众朋友,这次跟随而来的那个大高个,名叫正南,也是孩儿在南洋相识的生死之交!”
“那就好,我儿长大了!你这一回来就把个太陵城搅得天翻地覆啊!”慧宣笑着说道。
“唉,素清的些许本事,还不都仰赖您的师教。这么说来,这太陵城里的事呀,您也难逃干系。”素清的脸上轻轻地现出一丝坏笑。
慧宣一听,也笑着说道:“放肆,哈哈,是长大了,也不怕为师手中的戒尺了啊?!”
素清赶忙假惺惺往后缩了缩,脸上的坏笑却愈加明显了。
慧宣定了定神,认真的问道:“孩子,与为师说说,你果真打算投身这南北乱局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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